《梅的白天和黑夜》:上海话版的“桃姐”
今年上海国际电影节的亚新奖里面有不少生猛又乖张的作品,充满了“新人气象”,比如来自乌兹别克的《奔逝》,用冷峻梦境的表达展现了饥饿的主题,《死因不明》则是伊朗式的“罗生门”,又充满好莱坞公路片的狂放。
而这部“上海制造”的《梅的白天和黑夜》,全程上海话对白,非职业演员出演,关注本土爷叔阿姨的老年生活状态,尤其是婚恋。片中还有女主玉梅“后现代式”地对着镜头自嘲,“我现在在拍电影”。这种大胆鲜活地创作,近年罕见。
以上这些作品细节,让人不仅联想到许鞍华导演的《桃姐》,同样是老年阿妈作为女主角,暮年寻爱,丝丝入扣的晚年日常,还有和电影千丝万缕的关系;女主不仅要学会新鲜事物,要找到人生伴侣,更需懂得和自己妥协。只不过《梅的白天和黑夜》更跳脱,更“闹猛”(热闹),更活色生香,由此结局却显得更寂寥惆怅。
片中的女主角玉梅是年过70岁的大姐,拖着辆小车,每天穿梭在上海各个角落,践行“生命在于运动”格言,也在为自己的爱情而奔波。她虽然有女儿,但是单身许久;虽然有房子,但老式的棚户区楼房让腿脚不便的她望而却步,只能租着郊区小屋;自己的小房间乱得像垃圾场,各种旧破烂堆到了天花板,却对个人卫生特别重视,洗痰盂,做锻炼,盐水漱口。
矛盾又统一的生活细节扑面而来,老年哀乐俯仰可见,大珠小珠,皆落玉盘,叮叮当当,串起了玉梅和整个一代老龄人的白天和黑夜。
比起虚构角色“桃姐”,《梅的白天和黑夜》中的玉梅更加鲜明,生活化。主演陈玉梅很多时候就是在还原自我,变现自我,也让这部片子充满了剧情片的张力,又有纪录片的真实质感。特别是玉梅举手投足都是戏,神情、动作、语言、心态、服装、打扮都特别生动,一幅老上海老阿姨的腔调,特别嗲。
不仅仅是角色动人,电影更深层次地与观众,尤其是本土影迷的共情在于刻画出整个上海老年人的生态。和市场上绝大部分老年题材的影视剧动不动就有的阿兹海默、帕金森、各种老年疑难杂症不同,《梅的白天和黑夜》跟踪了玉梅的日常,抓住了老年生活中的情感渴望和物质追求。
首先是房子。玉梅老了却更在乎自己的小窝。租房子被中介忽悠着坐着小电驴到处跑,结果看到的全是名不副实的各种广告房。好不容易看到一间满意的朝南的房间,又嫌弃群租房卫生不好,现在的小年轻都不打扫。
白天的玉梅奔波于生活,晚上她又向往爱情。电影伊始,她通过中介认识了这么个老头,说好在地铁站见面。老头省钱坐公交来了,晚到之后两个人开始“轧马路”,各种讨价还价,来到物美价廉的小饭馆,玉梅精致又精明地点了很多特价菜,边吃边聊中就打听老头的家底和身世,当然最主要还是有没有房子。
结果当然不如意,玉梅忍不住和朋友抱怨,还说这老头穿得像块“刮刀布”,损得特别幽默。
继续相亲,和上海很多老年人一样,她和她的朋友们去人民公园嘎讪胡(聊天),去宜山路附近的宜家免费碰头吃喝,经常还去舞厅白相相(玩耍),搓搓麻将。动不动和老姐妹吐槽,上海的男人们都抠门,见面的老爷叔都只吃红烧肉,不肯去茶座,不肯买单午饭,却死要面子,动不动说自己常去澳门赌博。
《桃姐》中有桃姐中风进养老院的刻意安排,《梅的白天和黑夜》完全没有这样的戏剧化转折,全程依靠对人物,对生活,对细节的把握,推动情节,一点也不生硬,让人忍俊不禁。片中摄像机很有分寸,时而离着角色很远,不干扰地在记录和审视;时而贴近女主玉梅,完全是逼近紧盯,似乎要把灵魂从她身上深挖出来,记录了公共交通和各个角落并不被人重视的各张老人面庞。
片子的幕后却是全明星阵容:导演罗冬,监制周迅,幕后集合了上海强强组合,制片人沈暘监制过《白日焰火》《路边野餐》《南方车站的聚会》,艺术顾问吴觉人上海著名电影策展人。最让人惊喜的是上海话片尾曲,很有腔调,很有特色,绝对是加分项,不容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