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爱敦煌》:一卷泛黄的手记,诉说光阴流转

2023-11-23 04:17:20 - 媒体滚动

转自:中国妇女报

《吾爱敦煌》:一卷泛黄的手记,诉说光阴流转

    《吾爱敦煌》起于苍茫,归于苍茫。我想,电影想要讲述的,不仅是一位女性考古学家了不起的守护,更是希望由此思考,在无边无涯的时空中,我们这如过客般的岁月,究竟该心安何处。

    ■ 范语晨

    黄昏时分,从甘肃省敦煌市东南25公里的三危山主峰顶向对面看去,无垠的大漠中仿佛有成百上千双眼睛,充满了时光流转的沧桑与神秘……

    这些眼睛,是莫高窟的七百多孔洞窟。而喜欢在黄昏时分爬上山顶,与洞窟相望的人是樊锦诗。在这里,她已经默默守望了一个甲子。

    这个樊锦诗一生最爱的视角,出现在电影《吾爱敦煌》的开篇。11月17日,根据文物保护杰出贡献者樊锦诗工作和生活经历改编创作,由苗月编剧、导演,陈瑾领衔主演的传记电影《吾爱敦煌》上映,让观众看到了60年岁月中,樊锦诗与其他敦煌人们一起守望、研究、保护莫高窟的人生历程。

    电影采用了剧情演绎与纪录两种形式穿插呈现。第三视角的演绎之外,较大的篇幅都是樊锦诗第一人称视角的口述。这种叙事方式,似乎少了些创作者的空间与戏剧性的看点,但正因没有过多修饰,反倒令人感到格外亲切坦诚,让电影更像是一卷泛黄的樊锦诗手记,安静地诉说光阴的流转。那些不疾不徐、质朴又诗意的旁白,也成为最触动我情肠的声音。

    抵达,着迷,留下。电影对青年时期樊锦诗的勾勒,正如她对当年选择的叙述一般干脆利落,无一字闲笔:“那时候,敦煌开始了大规模的抢救性保护工作。敦煌需要我,我就来了。”镜头对准敦煌的柳园火车站,1963年,24岁的樊锦诗从北京大学考古系毕业,服从国家分配,来到大漠之中的敦煌文物研究所。极度简洁安静的叙事下,岂能没有涌动的青春之歌。从诗情画意的未名湖畔,到凄清孤寂的大漠深处,敦煌岁月对于这位江南女子来说,意味着怎样的心境和未来?

    影片只用两个镜头,就交代了樊锦诗终身守候的决定,以及与之相伴的心境起伏。一个是简陋小屋里窗外的月光,那是樊锦诗对远在上海的家人,远在武汉的爱人的思念;一个是敦煌研究所老所长常书鸿先生在介绍莫高窟时,樊锦诗眼中深深的震撼——莫高窟经历过盛大的辉煌,也长时间陷入战乱毁损、无人看管的荒凉。“这里的一切,让我着迷,让我痛惜。我愿用我的心来温暖这冰冷的洞窟,去承接这文明之火。”

    如樊锦诗所说,她的青春和人生,就这样在一千多年的历史里穿行、成长。700多个洞窟在樊锦诗和她的同事们手中,一点点地被清理、修复、记录,面貌逐渐清晰起来。而樊锦诗从大学毕业生,成为研究院的骨干力量,成为妻子和两个儿子的母亲。在樊锦诗60岁这年,常书鸿先生离去了,她接过敦煌文物研究院的接力棒,成为第三任院长。

    影片的叙事安排最妙的,就是把讲述的重心放在了20世纪90年代樊锦诗接任院长之后。因为此时莫高窟面临的复杂现实,本身就为故事注入了最充分的张力,也更容易唤起当代观众的共情。对于樊锦诗和莫高窟的“洞子”来说,最难的不是耐得住寂寞,而是与喧嚣相抗衡。随着经济发展和旅游开发的加速,敦煌的许多旅游公司自然打起了莫高窟的主意。曾经无人问津的莫高窟热闹起来了,游人数量激增,洞窟内的环境逐渐恶化。与此同时,开发商还企图将莫高窟完全开放,与周边的景点一起打包,成立上市公司。为了捍卫莫高窟,樊锦诗不得不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中走出来,“面对洞外的世界”,打一场“保卫战”。

    樊锦诗的内心从未如此波涛汹涌。影片没有面面俱到地描述樊锦诗与现实的交锋,而是通过关键细节和情绪,将人物的丰富性和层次感在这场保卫战中充分凸显出来:在洞窟里,樊锦诗依旧是那个安静而谦卑的“敦煌女儿”。她说,最害怕的事情,就是看到壁画上又新增了空鼓、起甲,每脱落一小片壁画,她的心都无比痛楚;在洞窟外,她必须扮演一个强硬的捍卫者。年轻时不爱说话的她却频频在会议上直言不讳,跟人拍桌子发火,你会惊叹她瘦弱的身体竟迸发出如此巨大的能量;她在气到发抖、想喝酸奶平复情绪却又拧不开瓶盖时,倔强地拒绝别人的帮助。而当她一番据理力争,在乘车返回莫高窟的路上,不禁伤感至极,满脸是泪。她第一次觉得,这条走过无数次的路,竟是那么漫长。这一天,她再度站在三危山顶,凝望着眼睛一般的洞窟,拨通电话直言:“莫高窟请求国家保护。”

    年逾花甲,樊锦诗却迎来了她一生中最忙碌的岁月。她一边与技术公司谈合作,用数字技术留住莫高窟的原貌,以加快考古报告的整理与出版,并重建数字文化遗产,实现莫高窟文化的永续利用;一边开始严谨地探索莫高窟发展与保护兼顾的策略,在限制参观游客数量的同时,打造球幕电影,让更多的人能够看到莫高窟。2011年,樊锦诗倾注毕生心血的《敦煌石窟全集》第1卷《莫高窟第266~275窟考古报告》终于正式出版。动情抚摸着书页的她,已经73岁了。

    看着银幕里满头华发的樊锦诗,近半个世纪的时光似乎在观众眼前不断叠映变幻。在这半个世纪的风雨中,与樊锦诗相依相伴的,除了那些跨越千年的洞窟,还有她的丈夫、考古学家彭金章。樊锦诗的爱情也是影片中最动人的故事线索之一,极度克制白描,又如此浪漫动人——“相识未名湖,相爱珞珈山,相守莫高窟。”无论是19年的两地分居、老彭一人带两个儿子,还是两人终于团聚后守护莫高窟的艰难坎坷,他们都安之若素。彭金章在影片中台词不多,但我却能感受到他对樊锦诗始终不渝的尊重与爱,以及像山一样有力的支持。其中一个场景令人印象极深:在樊锦诗即将出发去为保护莫高窟而“斗争”时,劝自己说:“我不能发火,要小声说话,有理不在声高。”而老彭却对她说:“我们有理可以声高,声高了别人才能听得到,听到了大家一定会支持我们的!”他懂得和疼惜他的挚爱,也懂得和疼惜着他们共同的挚爱。神仙爱情,也不过如此吧。

    2017年,老彭走了。樊锦诗继续留在莫高窟,守着那跨越千年的文明之光。影片结尾呼应着开篇的大漠和夕阳,夕阳下的人,已从青丝到华发。不过,在千年的光阴面前,她似乎从不觉得自己的坚守有多漫长——“夕阳还是那个夕阳,只是有多少人,已经消失在历史的苍茫之中。人其实很渺小,人一生中能做的事情非常少,我们都只是个过客。”

    电影落幕,樊锦诗的感慨依然在观众耳边回响着,《吾爱敦煌》起于苍茫,归于苍茫。我想,电影想要讲述的,不仅是一位女性考古学家了不起的守护,更是希望由此思考,在无边无涯的时空中,我们如过客般的岁月,究竟应心安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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