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绘画来袭，动漫人，生存还是毁灭？
每一次生产力的变革，在带来技术进步与更高效率的同时，也都无可避免的带来一次人才的更迭。在过去的几年里，人工智能取得了极快的发展，其中包括基于机器学习和深度学习的“图像生成技术”。ChatGPT4的出现，更是将AI绘图降低到几乎零门槛，普通用户只需输入文本语句就可输出具有独特风格和想象力的图像，技术又快又好，带来的副作用则是动漫设计、插画、游戏设计等行业的剧烈动荡。
许多游戏公司将AI绘画引入工作流程，用以摆脱游戏行业带来的人才压力和资金焦虑。有游戏团队把原画外包团队给砍了，有游戏外包公司直接裁掉了一半的人，“原画师利用Al完成方案，工作效率至少能提升50%以上，之前我们公司需要38个原画师，现在已经裁掉了20个人，公司不养闲人！”一家刚刚完成裁员的游戏美术外包公司的技术总监透露。
AI绘图势不可挡，设计从业者们如何应对？正在举行的中国北京动画周上，动漫从业人员就此问题展开讨论。
有公司从上百人的规模消减到了30人
“动漫游戏产业属于劳动力集成的创意型产业，尤其在现在的环境下，如何节约成本提高效率，提升效能是多数动漫企业关注的焦点。这时候人工智能AI出现了，它对于文本的生成，前期美术设计的方案、中期细节表现的效率提升都呈现出了人力无法比拟的优势。”成都大学影视与动画学院院长张娟一直在关注AI绘图对于动漫产业的影响。
她介绍，相比中后期的制作流程，AI技术对于漫画、插画、绘本、游戏和动画前期的美术设计这一类以平面创意表现为主的行业冲击最大，“尤其在概念美术设计方案的草图呈现、效果细化上，AI的可替代性非常强。
“二维动画的前期美术设计还有漫画插画公司的主笔，游戏前期概念美术设计等岗位也受到了冲击。我和我的同事发现这些岗位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招聘人员缩减或者裁减和岗位合并等情况。”调研中，张娟发现一家参与了《王者荣耀》、《三国杀》、《第五人格》等知名游戏项目的四川原画外包公司，在AI绘画盛行之后，公司人数从之前的上百人已经消减到了30人不到，“不仅如此，它的原画项目也在缩减，并且在目前动画公司和游戏公司的招聘上，我们发现大家都在招AI画师，并且是在岗位要求上明确指出要根据项目去生成完成图，熟练使用各种AI绘画工具，结合项目需求对AI生图进行精修。”
张娟指出，AI目前对于动漫前期公司的影响非常大，三维公司在项目中期阶段无法整体调节它的生产模式，所以，相对受到AI冲击暂时小一些。“不过，这是暂时的，AI的迭代非常快，一些瓶颈问题像数字模型搭建周期缩短，数字资产管理优化等问题一旦解决，冲击只是时间的问题。”
动漫专业学生还能找到工作吗？
动漫行业的改变对上游动漫专业学生的就业带来直接影响。对此张娟分析，“目前基础应用型人才被人工智能替代的机率是最高的，因此对于实施常规和传统动画技术教育学的专业来说，这个专业的发展和就业前景是最不乐观的。对于熟悉动画制作流程的动画技术专业技能型人，比如插画绘本，行业上色师，三维动画行业建模师等等，他们的专业能力主要应用于影视动画、漫画插画绘本以及游戏制作等方面的原创内容制作，这一类型的人才在人工智能时代部分职位做出了合并和撤销，逐渐会由专业型过渡到一专多能型。对专业素养的要求也再次提升。对于创意综合型人才掌握动漫制作全流程的技术环节，同时具有优秀的创意思维能力、专业审美能力和综合协调能力，这类人才对人工智能的适应性极强，能够充分驾驭并且去利用这些技术软件的优势，对于人才数量的需求随着行业技术门槛的降低一定会呈现出大量的增长趋势。”
为了适应人才变化，高校也将对动画专业人才培养方案进行调整。“普通动画工作者和资深动画师不同之处，除了技法之外，后者还会强调独具匠心的创意策划、动画原理的熟练应用，以及动画表演深层的把握。”张娟说，“因此，我们对于学生的培养除了熟练表现专业技能之外，还要拓宽他们的专业视野，提升学生的文史水平，锻炼他们的学术修养，故事的策划能力，同时熟练掌握影视视听语言并且能够应用于动漫游戏的创作和生态。”
除此之外，张娟认为，动画专业的学生在面对这么多海量生成图的同时一定要有审美能力、鉴赏遴选能力。只有这样才能是未来能够驾驭人工智能。
培养动画人才，老师教学新考验
具体要怎么做，北京电影学院动画学院教授、电影学博士马华给出了四个建议，“首先教学中，要让更多的同学去熟悉AI，不管是新的制作技术还是设计领域的技术，目前来说也尽量在开设新课程让同学们尽快的去了解。“
第二，要进一步加强实践教学。因为只有真正去体会，用实践的方式去完善学生对于动画的理解，学生才能够真正去了解现在AI技术实现以后对于这个内容或者内容创作本身第二步的提升。
马华指出，实践教学还会锻炼学生的跨界合作能力和团队能力。AI现在在一定程度上在减少人力或者降低人力创作过程（的成本）。但是，动画的创作一直以来都是以合作团队或者说相互在团队过程中不断实现项目往前推进的。合作过程中，人与人的碰撞产生的思想火花是AI无法取代的，哪怕在团队创作过程中有争议、有碰撞、甚至有争吵，这部分都是弥足珍贵的东西。“你和AI是和谐的，好像AI永远在配合你，但一路很配合的过程中它是缺少辩论的、缺少辩证的、缺少冲突的。有时候好的创意，好的实现的方法，好的结果或者说过程中的方法是合作带来的。”马华说。
“第三点，除了AI之外，我们的教学现在也会遇到更多同学们一样的碎片化学习，这种情况下，我们要更强调一体化的理论教学，在教学过程中强调，电影史、动画史、电影艺术史、美术综合修养的部分，因为AI只是在大量数据过程中去采样，它并没有人类在电影和动画发展过程中不断迭代、不断日记月累的创作规律的总结和发展，这部分是将来你去运用和驾驭AI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理论储备和基础。
最后则是回归到创作的故事，马华观察，目前AI可以创作有逻辑性的故事，但是，无法取代的一点是人类对角色的理解，对角色情感的呈现，“人类之间的这种真正意义上的，我们看故事、感受故事、看叙事类的留给我们情感共鸣的东西，恰恰是此时此刻或那时那刻人和人之间情感碰撞留给你现在的一种回忆，这部分光靠大数据、光靠采样，光靠他们读了几万几千个剧本所总结出来的模式是很难取代的。所以，回归故事，回归人物，回归对于人物情感的挖掘的部分，AI目前还不能涉及到。”
观察：动画大变革，从熊猫“盼盼”开始
其实，在AI绘画时代之前，中国的动画业也曾经历过人工被电脑替代的变革。国际动画协会副主席李中秋就是那场变革的见证者。1990年，我国创造了国产第一个三维动画是亚运会的（吉祥物）熊猫盼盼，李中秋就是当时三位动画技术的引进者，“那时候中国这个行业是零，所以，“三维动画”这个词都没有，都是我翻译过来的。“
从那时开始，李中秋一直跟随中国动画协会的老会长张松林先生，从事动画行业推广工作。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到美影厂，带着那台机器给大家介绍，说未来的动画可以用电脑完成，美影厂有几位前辈非常不以为然，“钱运达老师，（钱老师非常善良），他说你不要白费劲了，怎么可能把大量的画稿，甚至那么多的颜料、那么多赛璐珞片，那都是多贵的东西，把它废掉，往后用你的机器吗？你做做实验大家看看还可以。”
张松林给出的回复非常到位，他说：“老钱，我告诉你，除非我们永远不用这个。假如突然大家都冷冻起来，冻结了，等你十年后醒来，你觉得还会用纸吗？如果那个时候是用电脑，那我们不如今天就开始尝试。”李中秋说，“正是这句话让我在后来十几年一直跟着张老，甚至我放弃了自己的公司跟着老爷子做动画协会。”
2003年前后，国内的动漫产业终于彻底把动画手绘变成电脑，再之后又发展出无纸动画、VR、运动捕捉等技术……那么，已经到来的AI绘画时代又将是怎么一番天地。悲观和乐观都显得单薄，因为这个时代已经开启，不能逆转。
4月21日国内CG元老阮佳以自绘的《艾尔登法环》中女武神同人草图对战AI，限时30分钟，让广大的网友使用AI对其进行细化，之后再与她的完稿做对比，很多人都在关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战后”，阮佳老师是这样说的，“我不是在抵制科技进步，而是觉得不该去侮辱那些在这波冲击倒下的人。如果时代要你的命，那么我就努力在自己专业战斗在最后。”
文/北京青年报实习记者虎巾杰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祖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