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贸促会原副会长张慎峰：努力推进新能源产业全球化、可持续、高质量发展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邓浩上海报道
随着我国提出“双碳”目标，推动发展方式绿色转型被写进政府工作报告，绿色发展已经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的生态理念，为实现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提供了有力支撑。
8月17日，由21世纪经济报道联合东方证券主办的高端智库看新质生产力暨第二届“活力·ESG”论坛在上海虹口举行。
中国贸促会原副会长张慎峰在论坛上表示，新能源产业是绿色生产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和重要标志。一方面中国新能源产业高歌猛进，在技术和市场取得巨大发展，但另一方面，国内光伏、锂电行业上下游不同环节供求严重失衡，企业亏损面明显扩大，企业经营的可持续性面临巨大挑战。为此其提出一系列建议举措，努力推进新能源产业全球化、可持续、高质量发展。
下面是张慎峰在高端智库看新质生产力暨第二届“活力·ESG”论坛上的演讲实录：
一、我国新能源产业近年来发展的巨大成就
新能源产业作为绿色生产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和重要标志，在我们经济实践中主要体现为利用可再生能源和新能源技术实现传统能源替代和节能减排的产业。主要包括太阳能、风能、核能、生物质能、氢能、地热能，水能和新能源汽车产业。最近几年，我国在上述领域均取得了快速的发展，尤其是在光伏产业、风电产业、锂电池和以锂电池为主要动力的新能源汽车产业更是突飞猛进，独步全球。
首先，从相关产业的技术来看，目前国内光伏企业的光电转换效率、光伏加储能技术实现全球最优；中国风电专利竞争力全球第一，产品市场占有率遥遥领先；锂电产业方面，矿石提锂工艺、锂云母大规模开发利用技术、盐湖提锂技术、锂电回收技术都名列前茅，锂电池能量密度、续航能力和新能源汽车质量产量稳居全球前列。
有关部门发布的最新数据显示，2024年1-6月，全国光伏硅料、硅片、电池、组件等关键环节的产量同比均实现超过30%的大幅增长，光伏组件出口量也同比增长近20%，风电技术产品出海综合占有率达70%。今年上半年，全国可再生能源发电新增装机1.34亿千瓦，同比增长24%，占全国新增电力装机总量的88%。
截至2024年6月，全国风电装机容量4.67亿千瓦，同比增长19.9%，光伏发电装机7.14亿千瓦，同比增长51.6%。风电光伏发电合计装机11.8亿千瓦，已超过11.7亿千瓦的煤电装机总量，可再生能源装机总量16.53亿千瓦，同比增长25%，约占我国发电总装机容量的53.8%。今年上半年，全国风电发电量5088亿千瓦时，同比增长10%，风电平均利用率96.1%，光伏发电量3914亿千瓦时，同比增长47%，光伏发电利用率97%。上半年风电光伏发电近万亿度，占社会总用电量的20%左右。
另据《中国石油石化杂志》披露，我国的汽油消费量自2023年3月以来，首次出现月度下降，而此次下降是在经济和交通活动全面复苏的大背景下产生的，可以判断汽油消费的“历史长期拐点”已经越过，这是中国新能源产业发展取得的重大成果。同时，作为新能源产业的标志性产品光伏产品、锂电池、新能源汽车“新三样”，在国际贸易市场更是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二、有效应对新能源产业发展面临的各种挑战
在高度评价我国新能源产业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时，也要客观清醒地认识到新能源产业面临的各种挑战。
首先，国内光伏、锂电行业上下游不同环节供求严重失衡，行业产能利用率大幅下降，从光伏组件的各个环节到锂电池的上游原料、电池材料、电芯等各个环节价格普遍下跌50%到90%，企业亏损面明显扩大，企业经营的可持续性面临巨大挑战。
其次，在国际贸易市场，不论是中间产品还是终端产品，销售价格一路下滑，贸易摩擦此起彼伏。受各种因素影响，欧洲国家对新能源车的喜好程度出现降低，发展新能源车的步伐不像原来那样坚定。美国将中国输美新能源汽车的关税从25%提升至100%，其他一些国家也从保护自身利益出发，对我国新能源产品设置壁垒，国际贸易环境明显趋于复杂。
2024年1至5月，我国光伏产品出口数量增长25.9%，但出口金额仅为147亿美元，同比下降34%，单价下跌近46%，六月、七月继续呈现“量增价减”的态势；1至6月，锂电池出口数量18.34亿个，数量同比增长5.2%，但出口金额为272.44亿美元，同比降低14.97%，价格下跌明显；被广泛寄予厚望的新能源汽车，今年1-7月产销分别完成591.4万辆和593万辆，同比分别增长28.8%和31.1%，但出口新能源乘用车70.8万辆，纯电车55.4万辆，销量同比下降4.6%，价格也出现一定程度的下跌。
“内卷式”降价和贸易摩擦增多的问题相互交织。业内专家和国外友华人士对这样一个贸易环境高度关注，期待我们采取有效措施，化解风险，以实现我国新能源产业的国际化、可持续、高质量发展。
三、对行业发展的相关意见和建议
一是全面认识中国国情，坚定中国能源转型和新能源汽车发展战略选择。
受自然禀赋影响，中国历史上就是一个相对贫油国，近些年发展成为第一大原油进口国。2023年，我国自产原油2.09亿吨，进口5.6亿吨，同比增长11%，资源逆差和运输上的“马六甲困境”对我国形成了强大的战略制约；另一方面，无论是从实现《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的国际承诺来看，还是从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高质量生活需求的内生动力来看，中国落实“3060”双碳目标的决心和措施是有目共睹的。
从近些年新能源产业发展的全球比较成果来看，中国一直是消减化石能源消费、有效应对全球气候变化的最佳模范和最大贡献者。从绿色生产力发展的角度来看，我国的燃油汽车尽管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但是与先进发达国家相比，还有不小的差距，发动机、变速箱、车桥等关键技术仍缺乏较强竞争力。
能源转型既是我国经济与社会发展的国家战略，也是我国汽车工业实现“换道超车”的最佳选择。从最近几年的实践来看，我国以锂离子电池为主要动力的新能源汽车在国际上具有明显的竞争优势。目前，我国新能源汽车的销量占到全球销量的60%。除美欧外，俄罗斯、墨西哥、巴西、阿联酋等诸多新兴市场销售依然强劲，我们不能因为新兴产业初创时期的困难和美国、欧洲及日本的考量而对我国的战略选择和产业政策产生怀疑和动摇。
二是防止“内卷式”恶性竞争，持续优化新能源产业链生态。
要深刻领会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精神，全面贯彻落实国务院《公平竞争审查条例》严格规范地方招商行为，防止“逐底式”“无底线”竞争，避免过度投资，过度内卷，降低资本无序扩张；要充分发挥国家宏观部门和行业商协会作用，优化全国统一大市场秩序，协调行业统一对外机制，更加有序有效参与国际竞争；要进一步完善行政激励配套措施，努力扩大新能源中下游产品国内消费需求；有关部门要根据技术进步状况，及时提高产品技术标准，提升行业门槛，推动行业并购重组，畅通市场退出机制，及时优化资源配置，提高行业整体竞争力。
三是优化出海策略，有效维护贸易投资安全。
当前，企业出海是一个热门话题，特别是新能源类企业。是产品出海还是产能出海，是收购资源还是知识产权合作，是到成熟市场还是到新兴市场，都要审慎论证。从跨国企业经营情况看，日本、德国企业出海都是比较成功的。有资料显示，日经225指数公司海外收入占比达60%，MSCI日本海外收入占比54.5%，MSCI德国占81.3%，MSCI美国占40.4%，MSCI中国只占12.7%，国内企业出海普遍呈现出“出海晚，融入慢，经验少，问题多”的局面。
在我国出海渗透率超过50%的领域，比如光伏、风电、笔记本与平板电脑、面板、动力电池、船舶、新能源汽车等领域，竞争对手往往是我们国内产业，要十分注意维护良好贸易生态，谨防超低价策略，谨防“内卷式”过度竞争，否则既损失了国内企业的利益，又招致了许多的国际贸易摩擦。
同时，要十分注意强化优化政府机构游说工作，及时有效化解各种贸易投资争端。要充分加强与国际著名仲裁机构的联系，如总部位于法国巴黎的“国际商会仲裁院”、总部设在华盛顿的“国际投资争端解决中心”“瑞典斯德哥尔摩仲裁院”“美国仲裁协会”“中国国际贸易仲裁委员会”“香港国际仲裁中心”等，熟练运用贸易仲裁工具，依法合规维护贸易投资安全。
四是既要防止与我国第一大顺差市场美国“脱钩断链”，又要努力开拓新兴市场，实现贸易投资多元化。
自从2018年特朗普政府对中国产品大幅加征关税，拜登政府又继续执行这一政策，中国输美产品占美国进口产品的比例从最高峰的21%下降到目前的13.9%。但综合来看，美国作为第一大经济体，科技创新快，市场容量大，消费能力强。今年上半年，我国对美贸易仍然保持了4.7%的增长。
因此，我们不要过分惧怕摩擦，不能自我放弃，脱钩断链，恰恰相反，我们要采取恰当的策略，努力化解各种贸易摩擦，善于做好同各方面各层级政府与企业客户的关系，和气生财。要在努力稳住美国市场的同时，尽力拉住欧洲，想方设法开拓亚洲、拉美、非洲等新兴市场，合理布局，精准投放。
目前，我国占美进口比例虽然出现明显下滑，但是在全球贸易中的市场份额仍然稳定在14%左右的最高占有率上，对全球的货物贸易顺差也是再创新高。“东方不亮西方亮”要努力发挥我国产业门类全、协作链条长、区域适应性广的比较优势，努力实现以国内大循环为基础，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加快贸易强国建设。
五是要尽快开发上市多晶硅等更多品种的新能源系列期货，促进实体企业高质量发展。
受工业化发展阶段和市场经济体制机制完善进程影响，国内与现代市场经济相配套的期货品种都是学习和借鉴国外经验与机制，起步较晚，其功能和价格影响力也稍逊一筹。但是大连商品交易所的棕榈油期货和广州期货交易所的碳酸锂期货后来居上，在各自的领域都发挥了独树一帜的作用。
特别是作为全球唯一实物交割的碳酸锂期货，上市运行一年多来，参与者快速增加，持仓量稳步攀升，交易持仓比例平衡稳定，期货与现货价格走势弥合度超过98%，对实体企业价格发现、套期保值等现货经营发挥了很好的作用。其与美国CME、伦敦LEM、新加坡SGX等上市的同类品种比较，市场规模最大、流动性最好、价格反映实体产业情况准确度最高，境外产业客户非常希望用它对冲风险，中国定价中心的地位已初步显现。有人说，碳酸锂期货从上市时每吨23万元下跌到目前每吨8万元左右，是期货拉低了现货价格，其实现货价格不是由期货决定的，而是相反。
微观上、短期内期货价格表现快于现货价格，快涨快跌；但宏观上、长期看，现货价格决定期货价格，期货价格发现、表征、服从和服务于现货价格，使现货价格少涨少跌、平滑波动。实际上碳酸锂现货是从期货上市前的2022年每吨近60万元跌下来的。可以这样说，在全球贸易信息高度透明的今天，期货市场和现货市场共同探寻的价格底线就是全球市场以锂辉石原料为主要权重的碳酸锂生产成本线。
通过这样一个市场各方交易形成的碳酸锂价格，对于原材料依存度较高，而生产提炼和回收技术以及下游产业链全面领先的我国新能源产业来讲，是有重大战略意义的。相当于全球的资源和国际产业链的基础价格是由“中国价格”来决定的。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将来日内形成的新能源领域的多晶硅期货和其他电力期货、碳排放期货的价格，都必将成为有力有效促进中国新能源产业链走向世界的“中国定价”。
8月11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关于加快经济社会发展全面绿色转型的意见》，提出了到2030年全国节能环保产业规模达到15万亿元左右，非化石能源消费比重提高到25%左右的宏伟目标。让我们大家以国家目标为己任，发奋努力，使中国的新能源产业永远前进在国际化、可持续、高质量发展的康庄大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