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西风而已
《昨夜西风》，甫一看到书名，立即就让人不由自主地吟出晏殊《蝶恋花》里的诗句：“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同时也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台湾著名小说家琼瑶。在我上大学的时候，琼瑶小说最流行，我的好几位室友天天抱着琼瑶的小说读到后半夜。记忆中，琼瑶最爱给她的小说取名《一帘幽梦》《却上心头》《在水一方》《几度夕阳红》《庭院深深》这样具有古典诗词韵味的题目。几乎可以这样说，在恋爱观方面，琼瑶的小说影响了整整一代人，尤甚是女人。至于人生观与世界观，绝对不是读几本爱情小说就能有多大改观的，需要更深刻的书、更丰富的社会实践、高度敏感的内心世界与强劲的人生自省。
摆在我面前的这本小说《昨夜西风》，是我市丰南区女作家张新平撰写的“一个产科女医生的故事”，在打开书页之前，我就已经展开了各种各样的联想，应该说，这就是文字的魅力。经由文字，我们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把很多看似极不相关的东西快速地联系在一起，完全不受宇宙的限制。看起来，科学界把文字的诞生作为人类文明社会的开端，而把文字出现以前的历史算为史前史是有道理的，正是由于文字的功绩，人类文明才得以很好的传承，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才更加便利，人的思维能力、理解能力、表达力、判断力、推理、发明、创造等等日益加速，仅仅几千年，就进入了让人欣喜、也让人恐惧的原子能与AI时代。
“王大强是一个从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小说从这里起笔，有点儿单刀直入的效果。紧接着写道：“这一点发现让宋晓婉亦喜亦忧。”王大强是谁？宋晓婉又是谁？王大强与宋晓婉是什么关系？这一“大”一“小（晓）”将演绎出怎样的人生故事？小说的开头无疑是成功的，它制造出悬念，吸引读者的注意力，让阅读充满期待。
“严肃的妇产科医生”“环境的逼仄决定了她生活中好玩的事并不多”“离婚一年”，小说快速地交代了宋晓婉的职业、婚姻状况与内心的苦闷，仿佛快刀斩乱麻一般地将小说迅速推进。与此同时，小说中的另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好心的张娜娜”闪亮登场。是张娜娜把宋晓婉介绍给“自称也是离婚人士的王大强”。一个“自称”又制造出一些悬念。
看看王大强的出场亮相：长相其貌不扬，穿着也很随意，趿拉着一双阿迪达斯的旅游鞋，黑色短裤下面两条粗壮黝黑的小腿肚给人一种粗野的感觉……“与前夫李怀的俊朗”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但就是这样一个“土气的家伙”，竟然让宋晓婉心里一动，觉得王大强“有点类似于霸道总裁的范儿”，这与前面描写宋晓婉时所用的“严肃”一词，不是自相矛盾吗？
就小说而言，“矛盾”是一粒种子，在土壤、水分、阳光的作用下，会落地生根，会枝繁叶茂，会开花结果，会招蜂引蝶，成就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生态系统。所以，小说（或者说文学）从不拒绝矛盾，甚至可以说，小说喜欢矛盾，拥抱矛盾，小说亦始于矛盾。即使从辩证法的角度来看，没有矛盾，也就没有世界的运动、变化、发展。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张新平的小说《昨夜西风》，在开头部分就取得了一定程度的成功。
读小说前半部分，感觉《昨夜西风》没有琼瑶爱情小说的浪漫与甜美，有的大多是压抑与困惑。一个在学业和事业上都很自强的女人，在生活中却常常不自觉地陷入各种矛盾与困境之中，尤其是陷入到与男人“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中。这也不难理解，琼瑶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大多衣食无忧，有着高贵的精神上的自由，而受困于“一无房子、二无车子、只有孩子”的离婚女人宋晓婉，却在被一个男人伤害之后，很快就陷入到对另一个男人的依赖与幻想之中。理智和赌气的时候，就想着要彻底摆脱男人的泥潭；稍稍得到一点点甜与安慰，马上又不管不顾地滑向男人的泥潭。在被王大强强拥入怀时，她又成为一个妥妥的妥协派。
妥协就意味着没有原则。没有原则就容易随波逐流，得过且过，麻木不仁，甚至从恶如崩。还好，小说的主人公宋晓婉，始终坚持着自己的善良，坚持自己的向上之心，终于在一次深刻的反思中觉醒过来，坚定地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经过不懈的努力，克服重重困难，最终获得了满足。其实，宋晓婉的要求并不过分，她只要一个踏实、稳健、能够对家庭负起责任的男人，与她一起营巢，一起酿蜜，共度美好人生。如此朴实的愿望，实现起来却那么艰难。
小说中，有对真挚爱情的追求，有对复杂人性的探问，有对社会现实问题的客观陈述与思考，也有内心深处对自我的不断反思。那个叫王大强的人，其实一点儿也不“强”，只是一个没有思想又缺乏责任感的自私而低俗的男人；那个经历情感波折，性格上有些木讷、倔强，名字叫孟鸿儒的男人，才更懂得生活的真谛，能够给宋晓婉安全感和幸福感。
我不知道小说的作者是否熟谙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的“境界说”，但是，读完此本小说，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王国维的“境界说”，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为第一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为第二境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为第三境界。如果把宋晓婉对完美爱情的追求也称为“大事业”的话，小说中的宋晓婉，刚好经历了这三重境界。站在小说结尾处的宋晓婉，回望小说开头处的宋晓婉，曾经的坎坷不过是一场“昨夜西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