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有位钟点工
□鞠志杰
半年前,楼上的蒋老太雇了一位钟点工,四十多岁,穿着很朴素。她每天上午十一点钟来,为蒋老太做一顿午饭,大约是十二点钟走,风雨不误。
自从她来了之后,我家的窗外就开始变脏。在她为蒋老太做饭的那一段时间中,邻居们经常看见她随手将葱叶、菜叶、塑料袋等垃圾从窗口抛出。邻居们在背后纷纷指责:她怎么能这样处理垃圾呢?应该告诉蒋老太,把她辞退!
话虽这样说,却没有人愿意行动。妻子说原因可能是大家看她长相蛮凶的,不像是好惹的人。是啊,她来去匆匆,找我们报复容易,我们却不容易找不到她。
如此一来最遭殃的就是我家了,防盗窗上经常挂着她抛下的各种垃圾。有一次,一个盛有血水的塑料袋嗖的一下抛下来,挂在了我家窗外。真令人恶心!但即使这样我也没发作,用钩子将它取下,然后把防盗窗擦干净。我以为我所做的这些能够给她一点提示,可她却毫无察觉,按时来,按时走,继续扔。
大约是她来了一个月之后的一天中午,就在她将手伸出窗外剥葱,还未等第一片葱叶落到地上时,我终于忍无可忍,大吼一声:“楼上的,请不要往下扔东西!”显然她吓了一跳,手猛地缩了回去。
吼完后我也感到很紧张,怕她下楼来找我理论。但可喜的是,从那天后,她再也不往楼下扔垃圾了。邻居们说,这都是我的功劳。
一天中午,我下班回家,开门时,她正好从楼上下来,见到我,站在楼梯拐角那不走了,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我正要进屋时,她突然走下来叫住我:“大兄弟,对不起,前些天给你添麻烦了!”我说没事,便要关门。她拦住了我,“求你件事,千万不要告诉蒋老太和我的公司,我这可是头一次上班啊!”我愣了一下,勉强点了点头,她这才放心离去。
回到屋里,我还在回味着她的话,看来,她是个善良的人,也是个知错必改的人,要是这样,不如早一点提醒她。是的,人在犯错误时,身在其中往往意识不到,而旁观者发现了却不一定会提醒他,只有在自己的利益被不断侵犯时,才会想法设法提醒,甚至对抗。
后来,她和邻居们慢慢有了交往,我们渐渐知道了她的一些事。原来,她丈夫残疾,家里有个上高中的女儿,全家人的生活就靠她一人所兼的三份钟点工来维持。她家住在城郊,是平房,每天做饭时,垃圾都顺手扔到厨房窗外的院中,等饭后再去收拾,由此养成了往窗外扔垃圾的习惯,来到城区一时难以改变。现在她在厨房放了一个装垃圾的桶,她说这多亏了我,是我那一吼提醒她改变了陋习。
听到这些我感到庆幸,庆幸没有告诉蒋老太把她辞退。那样的话,我将一生不安。(本文作者系某媒体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