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红私董会,靠“卖空气”年入千万?

2024-03-14 10:25:00 - 界面新闻

文|每日人物社王潇

编辑|金匝

运营|虎鲸

越来越多的年轻创业者涌入网红私董会,他们加入的,往往不只一个。和传统私董会里的民营企业家不同,网红私董会里,更多是细分赛道和细分领域的创业者,生意规模都不大,有“做强做大”的渴望。

他们来自各行各业,五花八门。有专做大码羊绒大衣的,也有做JK二次元生意的,甚至还有穿着西装帮别人合法讨债的。

危险又诱人

私董会,一个危险又诱人的生意。

网红私董会,靠“卖空气”年入千万?

2023年初,赵天启犹豫再三,将自己开办的小型私董会的价格,从4980元一位涨到了5980元。“到底要不要把这个生意做大?”他心存疑虑。

赵天启,一位网红,在抖音有将近50万粉,对此时的他来说,私董会这门生意,已经“很有风险”。圈子里一直充斥着是非与争议,要么突然传闻有私董会创始人被警察带走约谈,要么某个网红的私董会里会员们开始闹退款,总之,“中间就是有各种冲突”。

私董会,也叫私享会,原本,这是一个“小而美”的生意——不同行业、不同公司的CEO聚在一起,分享最新项目,资源共享,从而解决自家企业的问题。这种形式最先在西方国家兴起,随后传入中国,就有了不同的圈层。

对一些传统企业家而言,私董会等于商会或者企业家协会,里面的成员都是资历较深的民营企业家。前些年,又出现了一批更加“年轻”的私董会,像财经作家吴晓波、得到创始人罗振宇等,他们本身有一些创业经验,或者有一个积累多年的创业家圈子,也办起了私董会或者私享会。

但近几年,新的私董会逐渐远离核心圈层,变得更加下沉。今年1月,网红程前与周鸿祎“互怼”,再次将私董会带入了大众视野。程前组局的私董会名叫“等贤研习社”,锁定高净值年轻创业者,每年交5.98万元入会。

网红私董会,靠“卖空气”年入千万?

办私董会的网红,也不只程前,太多打着商业旗号的网红,都在做私董会,他们冲着变现而去,筹办者甚至根本没有创业经验。至于标出的那些价格,赵天启常常觉得离谱:3万算少的,6万、8万是常见的,甚至还有12万才能加入的。靠私董会年入千万甚至过亿的报道,随处可见。抖音网红参哥曾在推文中称,他的私董会里有2000个创业者。按照每位8万元的价格计算,光这一块的收入就有1.6亿。

当然,越来越多的年轻创业者也在涌入私董会,他们加入的,往往不只一个。和传统私董会里的民营企业家不同,网红们的私董会里,更多是细分赛道和细分领域的创业者,生意规模都不大,有“做大做强”的渴望。

1998年出生的李唯一做茶园生意,热衷于进圈子,刚开始,他加入的是一些客单价较低的会员群,几百元不等,比私董会低好几个层级。他所享受到的服务,是在群里接收一些“会员专享资料”。等到了2021年,李唯一的企业年利润达到了一百多万,他想,应该可以加入一些更高级的私董会了。从几千元的入手,一步步往上加码,到现在,便宜的和贵的算下来,他加入过十几个圈子,花了能有几十万。

温州人里奥,是个创三代,也是这个圈子里的新手,从去年6月才开始进入私董会,但他一口气入了三四个,花了二十多万。除了参哥私董会,后来参哥私董会孵化出的毛毛姐(抖音@毛毛姐木婉清创始人)也开了私董会,里奥也第一时间入会,“就是支持一下”。

网红私董会,靠“卖空气”年入千万?

有时,加入私董会甚至成了一种年轻创业者之间的“随礼”。李唯一发现,那些和他一起加入的会员,也都自己办起了私董会,往往是会员们刚筹备,李唯一就会打钱支持,“就像随礼一样”。连他自己,也办了一个小型的付费社群,一年499元,号称是90后创业者集合地,能“链接优质资源,线下深度学习交流”。

高收费的另一面,是从未停息过的骗局猜想。社交媒体上,有关私董会最多的疑问也是“被割韭菜了吗?”有人晒出5万的会费转账,评论区纷纷高喊“被骗了”“新鲜韭菜”;还有人发长文耳提面命,认知是用钱买不来的,“能让你接触到的,都不是真大佬”。

身处其中,赵天启对私董会的判断更极端些,在他心里,一部分网红私董会,确实是一种“通过流量,纯骗的方式”,所提供的内容“没有性价比”。

网红们在筹办私董会时,会发出长图海报和无数短视频“造势”,看过去,每个私董会都显得独一无二且物超所值:上百位创业者的资源随意使用,为你的项目赋能,共享流量。但把“赋能”“流量”这些词汇拿掉,会发现这些私董会所教授的最重要一课,就是教学员孵化类似出程前那样的IP,先做起一个抖音账号。

网红私董会,靠“卖空气”年入千万?

但即使是起号,私董会能提供的也非常有限。网红之间会相互购买资料,“探探对方的消息”,看对方的运营逻辑和自己有什么不同。2019年时,赵天启在抖音积累了十几万粉丝,看到一位有一百多万粉丝的网红,他去买了对方的资料,想学到点什么,可买了后才发现,“都是那些东西”。

赵天启总结过:“拿个手机就能拍,刚开始就是‘抄’,再然后加点自己的风格,一个账号成功了,就再多准备几个账号做矩阵。”这些技巧能值多少钱没有一个定数,但几万元“绝对不值”。

因为市面上的私董会鱼龙混杂,对想要加入的人来说,需要非常谨慎地挑选。从大厂辞职后,程远斌也办了一个私董会,在筹备阶段,为了调研,他把市面上几乎所有私董会都加了一遍,原本,他也想做一个围绕IP的私董会,但全加一遍发现,都是“割韭菜的”,大多数交了钱,拉个微信群了事,会员“根本收获不了什么”。有几个甚至从不举办活动,大家“交流很少”,相互联系都不紧密,更别提资源共享了。

交钱拉群还算好的,甚至有的连群都不拉。做抖音电商的郑南,从去年就有进私董会的想法,身边的朋友都提醒他小心被割,郑南有一套谨慎的挑选流程,他会点进每个网红的评论区的粉丝主页,自己归纳粉丝画像,选定合适的私董会后也不会立刻入手,而是先观察个半年,看这个网红是否会有暴雷的风险。

一通筛选下来,去年8月,他终于花两万进了一个私董会,结果交钱后迟迟不拉群,负责人一直推脱说“在筹备”。两个月后,网上竟开始传出网红暴雷的消息,郑南的心凉了半截儿,直到现在,“群都没有拉,钱肯定也打水漂了”。

举办私董会的门槛在不断降低,赵天启没创业过,“只是比较懂自媒体而已”,所以一直不敢把单价定太高,可后来他发现,身边的人不管懂还是不懂,都能“整出个私董会”,他感觉,这个行业已经“变味”了。

一同“变味”的,还有会员层级。程远斌观察自己的私董会里的人,各行各业,五花八门,有专做大码羊绒大衣的,也有做JK二次元生意的,甚至还有穿着西装帮别人合法讨债的。与传统行业的规模化和多产品不同,大家的生意讲究的是“爆款”,单靠一款产品走天下。在他们看来,自己是最适合加入网红私董会的,遵循互联网的逻辑,“垂直且细分”,也都希望借助网红的流量助力。

“就要像他们学”

赵天启最初选中做私董会生意,就因为它是“最快能变现的一种方式”。

他学计算机出身,刚毕业就在北京的一家央企做程序员,工资一万出头,工作不忙,整天琢磨着怎么能赚到更多钱。后来他偶然玩起了黑彩,刚开始的几天,确实一天能赚一万多,人民币成了一串数字,多到没了实感,只剩肾上腺素不断飙升的快感。他甚至借了网贷,加注去堵。

一个普通的周末下午,一局10分钟,赵天启直接输掉了近40万。世界好像骤然停止,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声音:完了,要死了。接下来就是如同电影一般的情节,父母每天在电话里哭嚎,女朋友提出分手,银行天天打电话催债,所有的朋友都拉黑了他。

他换到了一个租金更便宜、房间更逼仄的出租屋,把自己关了一个星期。一周后,他决定了——做抖音网红,赚钱还债。

那是2018年,短视频里处处上演着普通人年入百万的传奇,赵天启把目光锁定了抖音。他把自己所有的优点、缺点都列在一张纸上,挑选觉得最适合自己的赛道——优点是学过二人转,会模仿,表达能力强,缺点是沉不住气,爱当显眼包,他觉得这些优缺点,全都指向了知识付费的赛道。

他发现,这个赛道上集中了一批教人怎样运营抖音账号的博主,他们自称是短视频领域的专家,每个人都宣称掌握着流量密码,在视频里说着一套相似的话术:一定要学会做抖音、做矩阵,“一定要记住我说的两个方法,帮你轻松涨粉一千......”

在那时的赵天启看来,知识付费的赛道,财富遍地,“相当于捡钱”。第一个月,赵天启就从0涨到了1万粉,三个月后,粉丝量直接翻倍,涨到28万。四个月的时间,光靠在网上卖资料和教别人做抖音账号,他就把欠的网贷都还清了。接着,他迅速做起了付费社群——私董会的雏形,起先只要终身980元,后来粉丝基数不断增长,价格也按月刷新,每个月都能涨1000元,从1980元,又跳到了2980元、3980元、4980元。

创业者疯狂追逐着私董会,尤其是这两年,需求变得格外迫切,这是赵天启当时能够赚到钱的根源。

刚刚研究生毕业的吴君齐,在读研时就认识了几位高校的老师,她在老师的公司实习,那段时间正赶上疫情,老师们曾经孵化出的几个学生创业者,总是来找老师一起吃饭。

每次吃饭,不光有创业者们,老师还会叫上政府部门和投资人朋友。饭局上的创业者们,聊的是手头新项目的创新点和转化率。可下了饭局,吴君齐才发现不对味,有几个创业者私下里去办公室找老师,这时她才能听到那些光鲜故事的另一面:疫情打得很多初创公司措手不及,影响最大的是现金流的断裂,有人是做技术的,前期投入全砸进去了,可就是等不到钱款,直接停摆。

找老师们一起吃饭,也是想让老师帮忙解决问题,有需求的人多了,到最后就变成了每个人提前交给老师200块餐费,本质上来说,这已经是私董会的模式了。

里奥对私董会要更加熟悉一点,他做生意的父亲,也参加了好几个商会和私董会,“同频的人聚在一起”。当创业者的生意出现问题,肯定要“求变”,变动才能产生机会,而“求变”最快速的办法,就是加入一个新的圈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里奥或许是私董会最理想的那一类会员:对钱几乎不在意。从爷爷那一辈起,他家就创业做奶粉生意,到如今,家族企业已有四十多年历史。父亲也加入了很多商会和企业家协会,对里奥来说,“用钱交朋友”,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思考逻辑。他对私董会的信任度更高,也不会有产生“被割韭菜”的心理,对他来说,私董会的服务,更像是一种花钱要去购买的商品,顶多就是买的商品不够好。

巅峰时,里奥家的年营业额有7个亿,他原本在家族企业里是品牌总监和产品开发总监,生育率下跌,公司的业绩少了一半,但为了以后的发展,不能大刀阔斧地裁员,只能缩减开支度过阵痛,而里奥所负责的品牌和产品研发,就是首要缩减开支的板块,人虽在岗位上,但“拿不出结果,也没有成就感”,于是里奥决定自己创业,把项目定在了旅游赛道。

网红私董会,靠“卖空气”年入千万?

对那些正在经历阵痛的创业者来说,私董会就像一棵救命稻草,里奥所接触的很多传统行业的人,都在这几年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创伤,而这两年赚到钱的,刚好都是会玩新媒体的人,如果也想赚钱,“就要向他们学”。

李唯一不一样,他更加在意私董会的投入产出比。从小在福建农村长大的他,对金钱有一种天然的渴望和不安,“赚钱”几乎成了他的生命底色。从大一起,他就跟着同乡学长创业卖电话卡,卖小型洗衣机,赚到钱后又把目光投向了老家的茶叶。

起先,他在线上线下卖成品茶叶,可市场早已饱和,生意一度很难推进。看到“认养一头牛”的例子后,他突然觉得自己也能这么搞,将创业方向变成了“认养一亩茶园”,没想到这个点子一推出,就刚好踩中那些高净值客户的需求,纷纷找他认领茶园。为了进一步打开客户渠道,李唯一决定开始“进圈子”,获得更多客源——他瞄准了私董会,他觉得,那里也聚集着一批高净值客户。

程远斌能感受到那些创业者们的渴求。在举办私董会前,他和创业者们会进行商业访谈,发现很多人都缺乏对其他行业的认知和眼界,也缺一些能相互提供资源、共同成长的“真朋友”。

有一个创业者成立团队8年了,公司好像运营得还不错,但总觉得到瓶颈了,又找不出问题在哪儿,他想多看看其他圈子和其他项目,又苦于没有渠道,程远斌的私董会,就是给他这类人准备的。私董会里还有一些是初创团队,很多初创团队在某一阶段遇到的问题都是相似的,要么是公司运营,要么是团队管理,最简单的解决方式就是,向“有结果(成功)的企业学习”。

私董会,就是这些创业者心中的“最理想的场所”。

卖的是空气?

做私董会,赵天启总结过两个要素:文案和表演。

一是抄其他博主的文案,他想做知识付费网红,就是教别人如何运营抖音账号,翻遍全网,发现那些文案基本大差不差,“人家说4点,我就说3点”,再穿插几个IP、矩阵之类的“行话”,就立马像深耕自媒体领域的老师了,翻来覆去都是一套。做到后面,赵天启“都要说吐了”。

最开始,他每天花费大量时间去看别人的视频,记笔记。哪怕自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短视频和账号,也可以先开始分析别人的,一旦流量起来了,立马就在下一条视频里重点突出成绩,“上条视频轻轻松松就收获了30个赞,因为掌握了以下几条......”至于表演,念台词时语气要自然,最重要的是要有抑扬顿挫,这样不光能留住观众,还能显得自己很懂。

原本应该是先学,接着起号,再教别人,但银行催还款催得太紧,赵天启没那么多时间,他直接省略了这个过程,边学边教。最开始收了学员,人家问他问题,有的他甚至要先自己学习一下,再转头回答。

很多网红私董会,也是复制这一套模式。里奥原本想和一个网红合作,让对方帮自己的公司也运营一个账号,但对方考察他的项目后拒绝了,因为里奥的项目“在中国太新了”,没有可以“抄”的模式。

教了无数个学员后,赵天启发现,自媒体这碗饭,80%靠天赋,20%靠努力。他几乎没花费太多时间起号,真正努力的,只有最开始记笔记的5个小时,后面“只要按部就班拍视频就行”,而他教的学生,能坚持下来的寥寥,有天赋的更少,所以算下来,真正起号的人还不到10%,最后成为博主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这两年,“跑出来”变得更难。教过的人越多,赵天启越觉得,自己更像是被平台选中的人,是平台打造的又一个普通人凭借抖音年入百万的互联网传奇,用来吸引更多的人入场。可现在,每个赛道都已经是“一片红海了”,尤其是在如今的大环境下,低门槛的短视频领域挤满了失意人,“很难再有人跑出来了”。

除了赵天启强调的“流量赋能”,很多私董会也定期召开商业课程,但这些课程,很难真的“教”会创业者。

吴君齐毕业后曾在一家投资公司工作,当时的老板认识很多投资大佬,也负责运营几个知名私董会,他想,要不干脆自己也搞一个,于是以公司原有的付费社群做试点,请来某个商学院的老师来讲课。等他们往台下一看,睡了1/3,走了1/3,剩下的1/3在玩手机。老板课后拉着大家开了个会,得出结论:这些课“不能真正地帮到创业者”,不搞了。

但那些底下的创业者们不这么认为。加入私董会后,他们最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是“认知”,他们认为,不论去哪个私董会,那些认知水平高的人,自己会获得想要的,但认知不到位,就会觉得自己在被割韭菜。

里奥自认为是个“有认知”的人,参哥私董会定期会组织学员一起学习,每次的内容都很相似,拿出几个优秀案例来分析,但即便是同样的课程,他也觉得每次也都能有不同的收获,因为“每次都是新的自己”。

没人能真正说得清,“认知”到底是什么。但为了避免自己成为认知水平不够的人,他们专门总结了一套私董会的筛选机制。

郑南是为引流而加入私董会的,他有自己的电商账号,要招学徒和自己一起做抖音电商。对于郑南来说,以IP为核心的私董会就是最优的选择,大多数IP型私董会都会有一个商业访谈的环节,类似于程前的朋友圈,他看中的就是这个访谈,对他来说,加入私董会,相当于“给自己打广告”。

他总结经验:只加入比自己高一个层级的私董会,这样既能向上社交,又能真的学到东西,不会被割。按照年收入计算,年收入在500-800万的,就是比他高一个层级的,这样的私董会就能进;像参哥这样,会员动辄年入千万的,那就是高好几个层级了,听他们的分享无异于“听马云的商业经和成功学”,这样的私董会就不能加。

里奥参加参哥私董会,也遇到过体验感不好的人,称私董会“好像不太值”,再一深问才知道,这个人是做保险生意的,来私董会想找到客户买保险,可保险没怎么卖出去,他觉得自己亏了。

“认知是愿意付费,且对回报不斤斤计较。”对里奥来说,花几万块是为了交朋友,只要和自己想链接的人联系上了,就“很值”。李唯一的项目是私人茶园认养,6万块可以认养一亩茶园,他的客户群体是那些高净值人群,他想通过私董会筛选出目标客户,“私董会就是卖空气的”,他坚信,里头的会员们连空气都会买,更何况是实实在在的茶园呢?

相互筛选

不可否认,在私董会,能获得资源。

里奥在私董会的线下活动里交到了朋友,遇到喜欢的项目,会彼此付费,成为彼此的客户。他在私董会也签成了一笔50万的订单,有人听了他的项目,直接决定做他的经销商。

也有人通过私董会赚到了更多钱。李唯一自己也办付费社群,所有圈子对他来说都是引流的方式,最终指向的是的茶叶和认养茶园项目。私董会组织线下活动时,李唯一总是会主动报名赞助活动伴手礼,伴手礼上会印上李唯一的基本信息和微信二维码,这种引流方式要比想象中更高效,有人刚加微信,二话不说,先转了6万认养茶园。

他大致算了一下,进各种圈子赚的钱,差不多是入场券的十倍,这收益,“不比股票高多了”。

这种获得,建立于一种相互筛选。加入私董会的各类创业者们,在一个场域里凭各自嗅觉寻找需要的人,他们有一套自己的“看人准则”。

郑南为了“向上社交”,刚创业没多久,就开始加入各种付费社群,社群里每个人好像“名头都很响”,项目都很新,动辄几千万的业绩,可了解后,郑南发现好像根本不是这样。

他得出结论:大家好像都很“虚”。还因此总结了一套分辨准则,比如添加每个人的微信时,先把朋友圈翻一遍,小到对方的车子品牌,大到公司门面、宴会规格,都会成为他的分析依据。

有一次,郑南约群里的一个客户谈生意,结果发现对方是坐地铁或者打滴滴来的,他更是直接认定:可能群里80%的人,层级都没自己高。他觉得,这样的人,要果断筛选掉。

他们也在被筛选着。一开始加社群时,李唯一会把自己的毕业院校、创业经历事无巨细地列出,删删减减后,只剩下了1998年出生、985毕业、创业7年等关键信息。因为参加私董会的初衷是“向上社交”,重要的是让那些大佬真的“带自己玩”,为了最大程度吸引他人的目光,他要尽可能让自己亮点突出。为了突出重点,他最后干脆数字来定义自己,比如300亩茶园、290位代理商,都能直接表明自己的能力。

里奥也曾用数字来突出自己创业项目的亮点,比如逢年过节时,他会在问候里加上他的项目介绍:“全球度假酒店节省70%以上房费。”

单这些还不够,最好再加一些出其不意的内容,比如车。李唯一在介绍里专门注明:“25岁阿斯顿马丁车主”,这一下能吸引别人的目光,而且还能“直白地显示实力”。他记得自己刚创业时,看到有人标榜自己是某某品牌车主,还曾“不屑一顾”,并在心里默默打上“装”的标签,但现在他的想法变了,能让别人注意到你,“就算赢了”。

而对于创办私董会的人来说,如果不想被诟病“割韭菜”,付出的努力要比想象中更多。私董会给会员的回报称为“交付”,程远斌加入其他IP型私董会后,决定放弃拿钱拉圈子的模式,要做一个交付更重、真正能帮到创业者的私董会。

努力从筛选开始,除了对企业规模有要求,还需要创始人真诚且利他,程远斌和每个面试者一对一语音聊天,每个都会聊一个多小时,聊对方创业的项目和困难,事后还会调查对方公司是否有负债和法律风险,这样能防止他们“进来坏事儿”。他拒绝最多的是互联网大厂的高职称白领,因为他们手里没项目,“进来看个新鲜,对他们没什么帮助”。

每个月,他都会组织活动,每次活动从策划到实施,团队都要策划一个月的时间,每次都“累个半死”,活动种类五花八门,有的时候是简单的聚一餐,有的时候是聚在一起玩游戏,还有时是去其他公司研学。

活动多是从会员们最近的困难出发,比如有人觉得员工管理上有些困惑,他就组织大家去胖东来,和胖东来学人才管理,这种三天两夜的研学是大活动,活动需要的车费、餐费和请老师的费用都包含在入会费内,成员不再另出钱。程远斌每年都会盘一下成本和收益,算下来,这个私董会的毛利率只有百分之十几。

因为遭遇过太多无法交付的“前科”,那些被私董会“坑”过的人们,已经开始变得更加警惕了。

郑南的两万块打水漂后,依然决定要重新加入一个私董会。但这次重新挑选,不光要归纳粉丝画像,还要问清楚私董会的交付方式,最好再考察一下群里的讨论氛围,还得“和朋友多打听打听”,在两万打水飘前,他已经认真考察了半年,之后,“考察的时间要更久”。

当赵天启将私董会的价格涨到5980元后,他心里已经有些退缩了。他没什么创业经验,很难给学员提供除了自媒体以外的帮助。定一个统一价格,让大家来学,每个人的接收程度又是不一样的,对很多坚持不下去的人来说,这笔钱都是浪费的。

去年,他又重新考察了抖音的所有赛道,发现每个赛道都“挤满了人”,有段时间,他偶然开始读《金刚经》,接触了冥想和四维世界,有了兴趣,于是开始转向身心灵赛道。这一次,没有统一定价,随喜收费,来找他聊天的人想给多少就给多少,他遇到过很多只给1元钱的咨询者。

赵天启说,他想过私董会赛道和身心灵赛道的不同——前者“需要表演”,至于后者,需要“真情流露”。但他的抖音账号上,那些真情流露,也有表演痕迹,即便是传授身心灵的短视频,还和从前一样,是那个最熟悉的开头:“记住我说的这句话……”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涉及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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