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文揭开箭扣长城之谜

2024-05-14 16:00:46 - 北京晚报

▌于书文

箭扣长城是明代长城最著名的险段之一,这里位于燕山南麓,因山势变化,险峰断崖之上的长城蜿蜒盘桓,呈现“W”状,形如满弓扣箭,因而得名。箭扣长城东连慕田峪,西接北京结,著名的“牛犄角边”“正北楼”“小布达拉宫”“天梯”“鹰飞倒仰”等景观点缀于此,其奇险壮美令人目不暇接。然而,对于这段长城修筑的年代、何人所修、如何修筑,以及为何修筑得如此奇绝?这些疑问人们所知甚少。

随着箭扣长城的抢险修缮,考古发掘,陆续发现了一些修建长城时的明代石碑。笔者通过对这些石碑的辨析,初步理清了箭扣长城背后的故事。

碑文揭开箭扣长城之谜

正北楼摄影:于书文

珍贵石碑重见天日

箭扣长城修缮三期工程于2021年4月17日启动,这次修缮工程不仅将残破的墙体修旧如旧,还进行了考古发掘。当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在油篓顶附近进行考古清理时,遇到了意外惊喜,一方石碑出土了。

该石碑呈灰白色,方形,字迹模糊,经仔细辨认,上面刻着:“山东右营中军薛□,督工把总倪胜乾,分修□□二等边墙二丈九尺二寸。万历四十五年九月吉日。”这是箭扣长城首次出土带有文字记载的石碑,此前曾清理出石雷、箭头、瓷片等,发现石碑还是第一次,这令文物工作者欣喜若狂。石碑中透露的信息十分明确,这一带边墙为二等边,修建年代为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

令人惊喜的事情还在后面。不久,在油篓顶西侧的缩脖楼,工人朱绍林在敌台东北角墙根清理碎石头寻找水道时,意外挖出了一块石碑。朱绍林介绍:“四四方方的,边长50多厘米。”经确认,这块石碑属于城工碑,记载修长城的负责人以及工程情况。此外还可以确认,这一带长城属于贾儿岭防区,同时还透露出一个重要信息:贾儿岭长城受慕田峪节制。

2022年对将军守关考古挖掘时,首次在敌台顶部铺房内发现火炕和灶址等生活设施遗迹,出土了瓦当、吻兽、铲子等建筑构件和工具,还有一些石雷、箭镞和盘、碗、剪刀等武器及生活用品,可惜没有发现石碑。不过,此后考古人员又在将军守关处考察,发现城墙脚下暗门外散乱地堆有一堆石头,不知是干什么的,有人就在那里翻了翻,竟意外地发现了一方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的城工碑。石碑文字朝下,字迹清晰娟秀,周边刻有花枝纹,整体保存完好。

将军守关位于箭扣关口西侧,此处敌楼与众不同,它不是建在长城上,而是建在城外,由一条十多米长的支城连接。敌楼所处位置正好是个山顶。有它的存在,既可以瞭望敌情,又可避免长城外侧为敌人留下进攻的平台,可谓攻守相宜,匠心独运。

万历二十五年城工碑的偶然发现,正好弥补了“将军守关”敌楼附近修建时的文字空白。碑文所记内容丰富,可看到修筑这段长城的主体为军队,军队的番号、人数、施工时间、修筑长度、官员、工匠等都有详细记载。特别明确了过去一直被人们称作“暗门”的西侧小门为“警门”。

同年9月,在将军守关西侧天梯下面一塌方处,清理出万历十二年(1584年)箭扣长城鼎建碑,在西栅子村民家收集到一方城工碑。

时隔不久,在箭扣四期即西大墙段修缮工程将要收尾阶段又有重大发现。施工人员在156号敌台上清理出一方万历元年(1573年)所立的“阅视题名鼎建碑”。有了这块碑,箭扣长城的修建时间又被提前了12年。

文物部门专家介绍:“这碑应该是镶嵌在墙上,墙倒了以后,碑掉下来了,有字的一面朝下埋在土里,所以碑和碑上的文字都保存得完整清晰。”与此前发现的石碑不同,“阅视题名鼎建碑”体量较大,碑身周边饰以花纹,碑首镌刻祥云纹,碑文字迹娟秀。碑文开篇“万历元年十月阅视蓟辽保定等处边务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歙县汪道昆……”碑文前有“阅视”,中间列了14位官员的名字,记载有详细的官职和籍贯,从最高的兵部右侍郎一直到最低的把总指挥,结尾两个字是“鼎建”。这种石碑被称为阅视题名鼎建碑。

鼎建就是营修的意思,鼎建碑是专门为记录某项工程营建情况而立的碑。长城上有这种石碑,证明长城修建完后,朝廷会派人进行检查验收。阅视题名鼎建碑是研究长城历史最基础的资料。

至此,箭扣长城在修缮挖掘期间共有6通珍贵的石碑重见天日。

碑文揭开箭扣长城之谜

万历二十五年城工碑

修城密码或在其中

箭扣长城石碑的相继面世,揭开了400多年前的修筑历史,展现了不同时期、不同点段长城建筑和形制的变化,为探索明长城建筑等级与驻守防务等提供了线索。这些新发现的石碑价值十分珍贵,堪称瑰宝。

石碑沉睡多年,无人知晓,也相对安全。可一旦出土,怎样确保安全下山就成了一个大问题。由于箭扣长城所在地段山高路险,无负重下山都要小心翼翼,以免打滑摔跤。身负数百斤重的石碑下山,还要保证不发生意外,搬运起来难度非常大。怀柔区文物管理所根据石碑的大小、重量以及环境状况,详细地制定了石碑搬运方案。

箭扣四期156号敌台发现万历元年的鼎建碑时,正值7月酷暑季节,由于箭扣地区是小气候,搬运到半山腰的时候便下起了小雨,道路更加泥泞湿滑。该段山体林木茂盛,土质黏度高,大家齐心协力,抬的抬、拽的拽,从灌木丛和石头缝中开辟道路,辗转前行,终于把石碑安全护送到山下。

随着6通石碑的相继问世,箭扣长城的墙体及敌台的建造年代逐渐明晰,一些修城密码也在碑文中一一破解。

由碑文确认,箭扣长城修筑时间为万历元年至万历四十五年。不同石碑记录的时间都不一样,再次证明箭扣段长城不是一次建成的,跨度还很大。大致由西大墙陆续向东,分段施工,前后大约经过了45年时间。

长城主要由边墙和敌台组成,边墙是明长城工程中的主体,结构复杂。从箭扣长城目前发现的石碑碑刻记载,箭扣长城根据地形地势修筑得灵活多样,等级较高。

油篓顶万历四十五年碑刻记载,所筑墙体为“二等边墙”,当时还以为这就是箭扣长城的修筑标准。当将军守关万历二十五年城工碑出土后,碑文记载:“□□督率本营官军二千三百八员名,分修黄花路渤海所田仙峪地方,东接山东营秋防工尾起,西至左军营工头止,一等边墙二十七丈五尺,三等边墙三十丈九尺……”说明箭扣长城除了二等边墙、三等边墙外,还有最高标准的一等边墙。

资料记载,明代构建的边墙分为三等,每一等的结构、具体筑法、底阔、收顶、高度均有不同。如一等边墙全部用条石和砖砌成,万历时期对墙体进行了砖包、加厚、加固、加高,形成砖包的石芯墙,将原来的石墙提升为砖包墙,即一等边墙。二等边墙为砖石合筑,墙的外皮砖包,内皮仍为虎皮石墙,而垛墙部分为砖砌;有的墙体内外皆为下部条石、上部虎皮石墙,墙檐部腰砖以上为砖筑,可称为“砖帽石墙”。三等边墙一般均为石砌。

灵活而不拘泥,雄险而不失巍峨。箭扣长城的修筑,充分体现了“因地形,用险制塞”的原则,这是长城修筑的一条重要经验。

修城难,修箭扣长城尤其难。箭扣一带山峰海拔都在1000米左右,当时没有任何机械,工作环境又是崇山峻岭、峭壁深壑,施工之难可想而知。万历二十五年城工碑记载,2000多人施工修建190多米,可见当时筑城工程之浩大,难度非同一般。

万历元年碑文中在列的14名官员,级别很高,有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歙县汪道昆、总督刘应杰、巡抚杨兆、巡按张廷弼、兵备参政王一鄂、总兵杨四畏等,其中还有三位来自宁夏:协守宁夏地方副总兵署都指挥佥事永昌刘济、署宁夏副总兵事原任参将署都指挥佥事延安陈天福、督工宁夏营千总指挥佥事张仁。碑文透漏出箭扣长城修筑主力除大多数为山东客兵外,还有宁夏援兵支援。

城工碑和阅视碑还有个共同特点,即碑文明确了工程的责任主体,不光有上级官员,还有具体施工人员。说明如果哪天出现质量问题,这块石碑就不是功德碑,而是耻辱柱了。这样,谁还敢偷工减料?所以箭扣长城主责明确,险峰之上,虽饱经历史沧桑,仍巍然屹立,足见施工质量过硬。

通过碑文透露的信息,还可以确认箭扣之名古已有之。关于箭扣的名称由来,历来有多种说法,史籍中鲜有记载。此次发现的石碑碑文出现“箭扣子”三字,证明明代已经使用“箭扣”之名了,只是它所属的范围可能没有现在这么大。

战事频繁,加之临近天寿山帝陵及蓟、昌、宣三镇交界的特殊地理位置,不仅使箭扣一带长城修建得十分坚固,也为其平添了丰厚的人文史韵。明代中后期那段严峻的历史,印证了碑文所记万历年间频繁修筑长城的史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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