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影视创作者如何寻找自己,探索边界?
6月14日,上海国际电影节开幕当天,第一个金爵论坛“她影时代——拥抱与重塑”在胜利电影院举行,多位影视业内优秀导演编剧和制片人,包括万达电影董事长兼总裁陈祉希,在今年拍出动人的电视剧《我的阿勒泰》的导演滕丛丛,编剧过《刺杀小说家》《七月与安生》等作品的秦海燕,曾贡献过多个经典角色的演员王子文,以及男性导演编剧、执笔过《保你平安》《热烈》的苏彪,聚焦电影中的女性议题,共同探讨在影视创作的经验,真实的感受和想要重塑探索的未来。
作为万达影业的新晋掌舵人,陈祉希分享了她一路走来的思考和过程。回想当年,她只是抱着对影视行业的热情考进了表演系,但很快她就觉得自己在这条路上走不通,“首先我完全不上镜,其次,我是一个技术型演员,缺乏感性的本能。”
她清醒地认知到自我是怎样一个人,却依然对影视创作有热情,因此毅然决然退居幕后,学着成为一个制片人。陈祉希总结,女性应该拥抱最真实的自己,也就是那个不完美的自己,这样才能找到适合自己发挥的赛道,“一直努力就能成功的前提是适合自己的赛道。”
作为一个女性,陈祉希对电影行业有独特的感受,其中有理性的思考,也有感性的触觉。比如,陈祉希挖掘和助力了许多转型导演的演员,其中就包括贾玲、徐峥、大鹏等人。她认为,演员转导演有很大的先天优势,甚至比编剧还有优势。
2012年她和徐峥合作的《人再囧途之泰囧》开启了中国电影十亿票房时代,而她和徐峥的交集要倒回2009年,当年俩人合作《李卫当官3》,“在现场他俨然就是一个导演,对台词的调整,对镜头的调度,我就说你能做导演,他说你这么能张罗,能做制片人。”
陈祉希提出,从商业性和娱乐性来讲,观众要看的是好故事和好表演,因此演员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他总能在那么多剧本里找到好剧本,不然他不会是好演员,他具备筛选剧本的能力。”此外,她认为,演员转型导演,有利于把所有表演拉到同一个表演水平线上,不会让电影有拼凑感。
这些是偏理性的思考,但她同样也相信自己感性的直觉。陈祉希谈到,她确实很喜欢合作新导演,一般在合作前,要聊很多次,看性格,看三观合不合,但最重要的,是看导演心中有没有坚定的、普世的表达,“哪怕不一定有很多人能共情。”《我的阿勒泰》就是最好的例子。导演滕丛丛内心有明确的表达,陈祉希就放手让滕丛丛去拍,不太干涉创作层面。“电影要百花齐放,每个创作者就应该有自己的表达。”
实际上,从《送我上青云》开始,陈祉希就和滕丛丛建立了信任,《我的阿勒泰》也没有辜负信任,滕丛丛在剧集中展现了阿勒泰地区朴实自然的民族风情,以及那里有趣大气的女性群像。
和陈祉希完全理性地接纳自己相比,滕丛丛自嘲不是一个特别“拥抱”自己的人,“我天天都在跟自己较劲,早上较劲,晚上和解,搞创作的人写剧本的时候经常这样。完全平和,接受自己可能很难做到,每天都夹在左和右中间去寻找,就像《我的阿勒泰》展现的东西一样。”
滕丛丛也承认,《我的阿勒泰》是一个冒险的尝试,从世俗意义上讲,这不是一个会被认为有收益的项目,但是影视行业必然是要和收益挂钩的,只是她坚定地相信,人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道路,影视作品也一样,“现在它的成功更证明了,去考虑市场喜欢什么永远不能取悦别人,(即使是)斯皮尔伯格也不会要去取悦所有的观众,这个过程也是我在寻找自己的风格是什么,我的观众群体小,我就拍小成本的。”
与其说拥抱自己,滕丛丛想表达的是寻找自己。寻找自己之外,许多的创作灵感是来自观察和发现身边那些熠熠生辉的女性,这些造就了《我的阿勒泰》中生动的女性群像。
“比如说,在阿勒泰采风时,我看到很多那里的女性,她们也有生活的不如意,但她们可以消解掉,就让我觉得我的职业里的一些纠结其实没必要。另外,我每次见陈祉希,她都把自己打扮得很好看,我就穿着牛仔裤拖鞋就去了,我就觉得我为什么活得这么窝囊哈哈哈,我也可以改变一下。我生活里有很多优秀的女性,所以在创作时才能手到擒来。悲凉的底色属于我自己,但所有向上的东西都属于我周边的女性。”
相对于“重塑”一词,滕丛丛更愿意去探索,《我的阿勒泰》的成功,让她没想到自己可以和那么多人“接轨”,“我觉得好像我是可以和更多普世的人有连接的。”因此在这之后,她表示自己可能会商业化一些,想要捕获更多受众,和更多人产生连接,探索一下自己的边界。
“什么样的生活向我扑面而来,我就向什么走去。”曾经是编剧,去年执导了女性题材电影《我经过风暴》的导演秦海燕说道。她感慨,作为一个女性,在家庭和事业中做平衡是个艰难的课题,她选择做编剧也是因为能兼顾家庭,这也是她在创作中对自己的“拥抱”——走进生活,感受那些共振,比如那些能力极强的女性朋友,“我身边事业型的女性,都是一边开会一边下单买菜,她们就是一束光,撑起了很多家庭。”
也有正在经历困境的女性,拍《我经过风暴》前,秦海燕采访了很多全职妈妈,“她们24小时做一份理所应当的事情,却没有工资。”她坦言,这个创作的过程就是对女性生活的拥抱,但同样蕴含着“重塑”,比如《我经过风暴》是一部以家暴为题材的电影,上映一年后,她还收到了一位女性的私信,“她说自己是一个家暴的受害者,她本来想放弃脱离关系,但看完电影,她现在决定继续努力,去联系救助组织。”
但秦海燕也表示,这种“重塑”也不意味着对亲密关系的抗拒,她回忆电影上映时很多年轻女孩说看完更不想结婚了,但实际上她想表达的不是这个,而是“亲密关系是一种修行,要去热烈地拥抱生活”。
曾经认为自己劲劲儿的王子文表示,从去年开始,她才意识到要跟自己和解,“只有能面对自己,才能有好的表演。不久前我才发现自己是胆小的,自卑的,这是一个拥抱自己的过程,也是一个成长之路。”她提到,在新作品《有朵云像你》中,她尝试去忘记表演,扔掉技巧,调整了很长时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重塑”自己,有了新的感受。
作为现场唯一的男嘉宾,《热烈》的编剧苏彪更多聚焦于在电影行业中创作者可以追求的“重塑”,“我的感受是要多拍中国故事。”“表达的勇气是非常珍贵的,比如男主人公的所思所想所处,困境是什么。女性议题也是一样,亚洲的女性有自己的姿态,各国女性的问题都不同,我希望更关注自己,有更多民族基因,关注我们是谁。”
谈到对电影行业的“重塑”,陈祉希提及,因为身份从制片人变成了影业负责人,她的确有了更多思考。过去她只关心同档期的竞对影片,现在关心的是电影大盘,整个电影产业里有多少内容可以呈现给观众。她观察到,在疫情前,电影行业基本是往上走的趋势,在这两年行业状态不好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年轻人观影习惯的改变,18岁以下电影观众的数量是下降的,所有年龄段中,只有35岁以上的观众数量是上涨的,这意味着国内电影彻底进入了节假档,这是因为35岁以上的观众年轻时曾有观影习惯,而当下的年轻人已经没有走进电影院的习惯了。她能想象到的“重塑”未来,或许是将曾是商场附属品的电影院,完全改变为一个文化时尚场景,吸引年轻人走进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