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大检察官的接访故事
转自：最高人民检察院
用心用情用法赢得申诉人认可
——从三起省院检察长接访案看如何实现“三个效果”有机统一
面对法律争议较大的案件，如何让法律规定与当事人的感受统一于公平正义；在处理矛盾突出案件时，怎样确保公正与效率？面对这些棘手案件，近日，三位省级检察院检察长在接待群众信访时，注重把握“三个善于”的核心要义，妥善解决劳动争议、正当防卫的认定、经济纠纷等问题，赢得了群众的认可。
一纸通知书就能开除我？
“从2004年5月到2020年9月，我在同华公司（化名）工作了16年，仅凭一纸《停岗停薪通知书》就把我开除了？”申诉人杨某情绪十分激动，“劳动仲裁已经裁决同华公司需要向我支付经济赔偿金，凭什么法院判决无须支付？我不服！”
“我今天来接访，既是面对面听取您的意见、了解真实案情，也是对检察履职情况进行监督。”6月19日，二级大检察官，山西省检察院党组书记、检察长杨景海来到大同市新荣区检察院，接待一起劳动争议民事诉讼监督案的当事人。
“同华公司与您建立劳动关系时，您的社会保险是不是一直由另一家印刷公司帮您缴纳？”杨景海询问。
杨某点点头，补充道：“我之前工作的印刷公司效益不好，每个月就给千把块生活费。2004年，我通过招工形式进入同华公司工作。4年前，同华公司得知我的社保仍由原公司缴纳，认为属于双重劳动关系，给我发了《停岗停薪通知书》。”
2020年9月，杨某向大同市劳动人事争议仲裁院提起仲裁。2021年1月11日，仲裁庭裁决杨某与同华公司于2020年9月1日解除劳动关系，后者需支付杨某经济赔偿金15万元。随后，同华公司向法院起诉，认为其与杨某不存在劳动关系，无须支付经济赔偿金。案件经一审、二审后，大同市中级法院终审判决，双方于2020年9月1日解除劳动合同，但同华公司无须向杨某支付经济赔偿金。2023年5月，杨某向检察机关提出监督申请，要求依法监督纠正法院判决。
同华公司以“双重劳动”为由，提出双方不存在劳动关系，符合法律规定吗？山西省检察院民事检察部主任刘志坚告诉记者，如果既没有影响完成单位的工作任务，用人单位也没有提出异议，法律并不禁止劳动者与两个以上的用人单位建立劳动关系。
同华公司向杨某发出《停岗停薪通知书》，是否具备合法解除劳动关系的性质？围绕这一争议，杨景海带领办案组调取相关证据。
“在你向本公司提供与原单位解除劳动关系的证明之后，再经双方协商并依法确定是否建立用工关系及相应的其他事项。”《停岗停薪通知书》里的这句话，成为重要突破口。
办案组认为，这句话表明该通知书并非对双方继续劳动关系设立条件，而是对是否建立劳动关系作出规定，因此该通知书具有解除劳动合同的效力。
接访中，杨景海明确告诉杨某，既然存在事实劳动关系，在杨某没有过错的情况下解除劳动合同，就属于违法，山西省检察院已向省高级法院提出抗诉。“目前，该案已由省高级法院指令大同市中级法院启动再审，我们将继续跟进。”杨景海说。
记者了解到，今年前6个月，山西省检察院领导到基层检察院接访下访12件申诉案件，其中刑事申诉类5件、民事监督类6件、司法救助类1件。
“信访无小事，我们要用实际行动做好‘检护民生’专项行动，高质效办好每一个涉检申诉信访案件。”接访结束后，杨景海与大同市两级检察机关负责人交流时表示。
他的行为是正当防卫吗？
7月2日，在辽宁省朝阳市检察院的检察听证室内，主持听证的二级大检察官，辽宁省检察院党组书记、检察长高鑫与申诉人张某就一起陈年旧案进行了一场深入交流。
1999年6月发生的一起故意伤害案，成为张某一家25年挥之不去的梦魇。这天，张某在自家经营的歌厅里，因结账问题与王某等5人发生肢体冲突，张某用镐把击打王某头部致其重伤，经鉴定为九级伤残。后张某被朝阳市双塔区法院以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张某上诉，朝阳市中级法院于1999年12月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突然的变故彻底改变了张某一家人的生活：服刑结束后，张某患上了抑郁症，妻子重病缠身，先后做过两次手术，张某的母亲认为儿子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走上长达20年的上访路。
经过省、市两级检察机关审查，2022年11月17日，辽宁省检察院作出刑事申诉结果通知书，认定该案不符合抗诉条件，决定不予抗诉。可是，张某和家人始终不能接受，持续申诉。
今年5月，辽宁省检察院将该案作为重点化解案件进行领导包案，高鑫带领该院控告申诉检察部门和朝阳市检察院组成办案组，协同开展化解工作。
张某手持镐把时，对方在做什么？双方各有多少人在场，是否参与争斗？围绕张某当时是否属于正当防卫，办案组调取全部卷宗，审查后发现原判决并无不当。案件之所以难以化解，一是申诉人对正当防卫法律条文理解有误，二是张某在争执中也受了伤，要求追究对方的刑事责任。
高鑫指导省市两级检察机关的承办检察官多次下访约访申诉人，详细解读正当防卫的法律规定，并结合案例，说明张某当时持工具伤害他人的行为超过了正当防卫的限度，已经具有伤害他人的故意。
为了向张某解释相关法律问题，7月2日，在高鑫的主持下，检察机关在朝阳市检察院召开了一场听证会，原案承办检察官、听证员、当事人相继发表意见。
令张某没有想到的是，当年参与争执打人事件的当事人也来到听证会现场。对于当年的冲动，他们表达了深深的歉意，并愿意提供经济支援，帮助张某走出生活困境。
“希望通过听证会，你们既能实现法律上的和解，也与自己的人生进行和解。”高鑫的一番话令张某深受触动，他向在场的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说道：“感谢检察院安排这次听证会，让我明白了很多事情。从今以后，我要过好自己的生活。”
走出听证室，高鑫感慨道：“只有敢于直面信访矛盾，与信访群众深入沟通，耐心倾听诉求，用心用情帮助老百姓解决问题，才能赢得群众的认可。我们提出领导干部接访办信的目的就在于此，我们要坚持不懈、一如既往地将这项工作推进下去。”
经济纠纷还是刑事案件？
“您好！我是省检察院的查庆九，对于您的申诉案件，无论是平安区委领导，还是省市区三级检察机关都非常重视，今天我们来就是当面听听您的意见。”6月25日，二级大检察官，青海省检察院党组书记、检察长查庆九来到海东市平安区检察院，接待一起刑事案件的申诉人马某。
2005年初，申诉人马某将价值80余万元的冬虫夏草赊卖给党某武、党某英。没多久，后者以生意失败为由，不再支付货款。多次催款无效后，2005年3月，马某向公安机关报案。
2005年5月，公安机关对党某武、党某英涉嫌合同诈骗一案立案侦查。是没钱还款还是有意骗财？案件移送至平安区检察院审查起诉后，为了查明案情，承办检察官查找分析证据、核对案件细节。最终，该院认为在案证据无法证实党某武、党某英有合同诈骗的共同故意，该案系经济纠纷，遂决定对二人作不起诉处理。
欠钱不还的“老赖”怎能逍遥法外？马某愤懑不已，向青海省检察院申诉，要求追究当事人的刑事责任。
接手该案后，查庆九仔细研究案件材料。债务人是否还钱？事实认定有没有错误？法律程序有无瑕疵？查庆九与办案人员多次研究案情，讨论案件症结和化解方案。
“据了解，党某武已陆续还款10余万元，不久前我们联系他，他表示还在打工赚钱还款，没有赖账的意思。”
“民事交往中，只要涉及经济因素，就会有风险。从纯粹的法律关系来说，本案属于民事纠纷。”
“不能将民间经济纠纷按照刑事案件处理，如果我们插手民间交易，社会成本就会很高，人与人之间的正常交往就会萎缩，都会担心民事案件按照刑事案件办。”
…………
接待中，查庆九及承办检察官从事实认定、证据采信、程序运用、法律适用等方面对马某进行释法说理。
然而，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的诈骗罪和欠债不还的民间借贷纠纷，两者在法理上有哪些区别？司法实践中如何认定？这些一时半会难以理解。
“我们不能要求老百姓懂得这些法律知识，也不能凭着法条就案办案，要听老百姓的诉求。”查庆九推心置腹的话，像一股暖流涌进马某的心里，十几年来追债的苦、生活的累，终于被人理解，马某慢慢说出了自己的心酸：“这么多年要不回钱，家里背着债务，亏欠家人太多……”
马某的心事，检察机关和相关政府部门也注意到了。针对马某部分经济损失未能追回的情况，查庆九现场与平安区委领导、省市区检察机关有关负责人共同研究解决办法，要求在严格依法办案的同时，尽可能为马某提供帮助。
“感谢党和政府对我的帮助和支持，今天这么多领导接访，充分听取我的意见，我非常感谢。我接受检察机关的处理意见，也愿意息诉罢访。”马某当场表示。
记者了解到，目前，在检察机关的帮助下，马某拟向当地法院提起民事诉讼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同时，平安区检察院已协助马某提出司法救助申请。
与此同时，在接访中发现的基层检察机关程序意识不强、工作不规范等问题，也引起了查庆九的注意。“不能就案办案、机械办案，要注重诉源治理，在办案中加强法律宣传，增强群众法治观念和风险防范意识，在群众的合法权益受到侵害时，依法为其提供有效帮助。”查庆九表示。
作者：谷芳卿严力刚杜佳平王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