贬谪给宋朝文人带来了什么?

2023-11-24 15:35:44 - 北京晚报

▌袁恒雷

贬谪给宋朝文人带来了什么?

《在江湖与庙堂之间:贬谪中的宋代文人》储劲松河南文艺出版社

范仲淹《严先生祠堂记》中有两句广为传诵的名句“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是对古今多少先贤高风亮节的精准概括。《在江湖与庙堂之间:贬谪中的宋代文人》的封面上,正是一幅江水泱泱、云山雾罩的淡雅国画,图中回环盘绕的山路顶端,坐落着一间雅致的亭子,仿佛里面有人在对弈,或饮酒,或赋诗,也许正映照了本书讲述的文人们远离庙堂后的归隐生活。书中依次讲述了王禹偁、范仲淹、欧阳修、苏舜钦、王安石、苏轼、黄庭坚、秦观、陆游、杨万里、辛弃疾十一位两宋文人的贬谪与归隐生活,作者储劲松仿佛就像端坐在山顶亭子里的一位吹奏古曲的隐士,掩卷闭目,曲声依然在山间溪畔回环。

这十一位文人,均是享誉千载的文化名人。想要写他们,材料固然是很丰富的,可也意味着“出新”的艰难。比如苏轼,光传记就已经不知其数,解读他的文章更是汗牛充栋。储劲松没有人云亦云地写这些文人从生到死的传记,而是将目光触及他们贬谪后的人生旅程,写他们从第一次或主动或被迫离开朝堂起、在江湖与庙堂之间往复的整个过程,特别注重透过其言行,尤其是其著作来探究这些文人的心路历程。

储劲松写作这些文人时并不是直接拿着材料一顿翻译和拼接了事,而是会依据既有的资料,结合当时的场景进行合理的推理与想象,适当运用环境、神态、动作等描写,从而大大增加了可读性。比如写王禹偁在秋天携着老父亲和妻儿,从京师赶往商州贬所时的场景就很形象逼真:“出京路上,他不时依依不舍地回望京城,委屈的泪水打湿了衣襟。”这很可能是所有遭遇贬谪的大臣及其家属的模样,如此写来显然具有普遍性与共情性,令读者觉得可信。

从北宋初的王禹偁写到南宋末的辛弃疾,跨越近三百年的时间维度,从朝廷庙堂到江湖山野,以十一位名臣为基点,向外扩散出包括诸多皇帝与臣民的整个两宋风云图。这其中,我们既看到了两宋励精图治的君臣同心协力奋斗的时候,也看到昏君奸臣祸国殃民的时节,十一位文臣就在其中浮浮沉沉,自然会发出哀叹生不逢时、不得重用的悲鸣。但另一方面,也正是因贬谪,他们不光在京城见识到了上层社会的团结或分裂,也长期处于江湖之远,能够亲眼目睹民生之多艰,从而发现国家真正需要怎样的政策。

与此同时,这些文人往往是官运不幸诗文幸,他们最出彩的著作的确是远离庙堂后写作的。储劲松为了撰写这些人的写作心路,案头功夫下得足够丰富与深刻。仍是以最难出彩的苏轼为例,储劲松从黄州、惠州、儋州的大量作品中,读出了苏轼“多有灰心、沮丧、沧桑、凄怆之语”。“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如苏轼的自嘲,储劲松用一句话概括了他这时的心路历程:“在贬谪期间,苏东坡寄意诗词文章,兼习书法绘画,并深研佛老之学,用这些来为自己渡劫。”这句话不仅概括了苏轼这期间的人生特点,还点明了在其乐天知命的外表下,亦有“渡劫”的无奈。他对苏轼作品的评析在十一位文人中也当首屈一指,且看他如此写道:“作诗填词著文章,出经入史,随物赋行,神完气足,酣畅淋漓,迅捷如弹丸走坂,浩荡如海水扬波,自然如和风吹湖,轻矫如野兔上山,清峭如雪中老梅,超妙如仙人隐现,不测如鬼魅去来。如之奈何!”这如诗如赋的一段精彩论述,哪怕其写苏轼的文章仅此一段,也足够值得赞叹了!

在南宋四位文人中,我特别喜欢杨万里突破自我的心路历程。杨万里能够成长为南宋公认的“诗坛盟主”,这和他不断超越自我分不开,用书中话来说,就是“摈弃宗派门户,挣脱前人窠臼,各自独树一帜。他写诗,最初学的是江西诗派,后来相继以陈师道、王安石、晚唐诗人为师,知常州以后,得自己诗法,认为要勇敢决绝地突破陶渊明、谢灵运、黄庭坚、陈师道这些前代大诗人的羁绊,再伐山林,重辟天地”。储劲松能够对掌握的材料进行进一步的延伸解读,让材料为我所用,从而避免堆积材料与故纸堆的烟尘气,让腐旧的纸灰经过一层层滤网后,掉落的均是珠玉般的文字,犹如泛着花草清香的山间微风吹来。

还需要指出的是,储劲松做到了向杨万里等先贤作文精神的致敬,那就是“作诗不能闭门苦思,要游历四方,邀江山风月来相助”。在本书写作过程当中,储劲松也同样抓住各种机会来到这些先贤故事的发生地探访,在滁州拜祭琅琊山与醉翁亭,在沧浪亭寻访苏舜钦手植竹林的清凉,在濮公山聆听当地父老说苏轼的往事,等等。于是,他笔下的一篇篇笔记,就成了他寻访先贤足迹的心灵撞击之音。他一次次走到他们身边,与他们一起欢歌畅饮,悲鸣长叹,让一位位先贤千年前的心路历程在我们面前徐徐展开,而后又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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