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杨建平
在唐代的山水田园派诗人中，储光羲是个不可忽视的人物，《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其诗云：“其诗源出陶潜，质朴之中，有古雅之味，位置于王维、孟浩然之间，殆无愧色。”唐人殷璠编辑诗选《河岳英灵集》时，收录王维诗作十五首、储光羲诗作十二首，并称“王维、王昌龄、储光羲等二十四人，皆河岳英灵也，此集便以《河岳英灵》为号”。苏辙极推崇储光羲，认为他的诗“高处似陶渊明，平处似王摩诘”。而在明人胡应麟所作《诗薮》中，有“王孟储韦，清空闲远”，将储光羲同王维、孟浩然、韦应物并列。
储光羲与王维的经历相似，诗风相近，交情也比较深。储光羲是江苏丹阳人，公元707年出生，比王维岁数小，王维于开元九年（721）进士及第，储光羲于开元十四年（726）登科。王维因属下伶人舞黄狮子一事被贬济州，任司仓参军，储光羲初任冯翊县尉，后到安宜、下邽、汜水三县任县尉。眼见仕途黯淡，两名才子不愿就此沉沦，辞官到终南山隐居，一起畅游啸咏。后来，王维出山当右拾遗，主管讽谏；储光羲出山当太祝，主管祭祀。安史之乱前夕，王维任给事中，储光羲任监察御史。
安史之乱中，王维和储光羲都被叛军俘获，押送洛阳，被迫出任“伪职”。储光羲因官职低微，看管不严，趁机逃脱。动乱平定后，他回朝廷认罪，被贬岭南，公元763年死于贬所。王维在唐军收复东京洛阳后被宽宥，降为太子中允，后转任尚书右丞，公元761年去世，葬于辋川。
在王维存世的诗文中，只有一首写给储光羲；在储光羲存世的诗文中，只有两首写给王维。巧的是两人写给对方的诗，都包含“等他却不来”这个主题。
王维写的诗是《待储光羲不至》：“重门朝已启，起坐听车声。要欲闻清佩，方将出户迎。晚钟鸣上苑，疏雨过春城。了自不相顾，临堂空复情。”
一道道城门黎明时开启，我坐起来细听有没有车子到来的声音，但凡听见玉佩的清美声响，赶忙出门去相迎。待晚钟在皇家宫苑里长鸣，细雨在京城上空飘洒，我才明白他来不了了，面对空空的厅堂，内心无比惆怅，徒怀思念之情。王维把等待储光羲到来的那种欣喜渴望、急切焦灼、失望惆怅的心理变化，描写得生动而鲜活，由此可以感受到他对储光羲的思之深、念之切。《唐律消夏录》说这首诗的前四句是“待”、后四句是“不至”，章法甚明。
储光羲写的诗是《蓝上茅茨期王维补阙》：“山中人不见，云去夕阳过。浅濑寒鱼少，丛兰秋蝶多。老年疏世事，幽性乐天和。酒熟思才子，溪头望玉珂。”
一句“酒熟思才子，溪头望玉珂”，表达的张力十足：储光羲早早把酒热上了，几次跑到溪头，张望心目中的“才子”，急切之状，跃然纸上。
王安石说“动人春色不须多”，有这两首诗流传于世，王维与储光羲的深情厚谊、诗酒风流足以光照千秋。唐人顾况在《监察御史储公集序》中转述储光羲之子语：“我先人与王右丞，伯仲之欢也。”此言并非借王维的名气为储光羲“贴金”，而是二人亲如兄弟之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