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目一考五次都没过 教练喊他找“贾老师”

□吴天胜

2021年4月20日，星期二，是汽车驾驶固定的科目一考试时间。

上午11点，考官何小林像往常一样监考。考场秩序井然，没有发现作弊迹象。

“吱，吱——吱——”何小林走到学员张升面前时，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声音，很轻很低。他以为是空调发出的声音，空调却关着。又以为是电脑主机发出的声音，仔细听过后，不是。

学员耳朵里有豌豆大小的东西

这个科目一考场建了好些年，空调和电脑主机都已发旧，经常出现故障，偶尔发出点声响，属正常现象。

何小林从考场前巡逻到考场后，再回转身又巡逻至前面。经过张升时，发现他盯着电脑上的题目，一动不动。何小林看了他一眼，想提醒他抓紧时间答题，又担心被巡考误解为帮考生答题，于是忍住了，但特别留意了他。

再巡逻时，何小林见张升不时晃动身子，仍未答题。对这种现象，何小林并不觉得奇怪，以前考场中也会碰见这种人。只要他不影响考场秩序，自己就不会去过问。

相安无事的情形持续不久就被破坏了，准确地说是被何小林摧毁了。

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候，何小林加紧了巡考的步伐，眼睛梭巡得更快更广，连耳朵也竖得更直。凭经验，他知道这个时候是作弊的高频时段。

他看了看张升，发现张升已经开始答题了。再巡至张升旁边时，见他差不多答了一大半。此时，何小林又听到“吱，吱——”的声音。

奇怪，这声音哪儿来的？他不动声色地站在张升背后。张升一点也没有察觉，仍自顾自地忙着点鼠标答题。

“吱吱”的声音一直持续，可以明确分辨出是从张升头部传来。何小林仔细观察张升的头部，并无异样。再从头部看到左边耳朵，也没有异样。因为张升坐的是靠过道左侧的位置，何小林只能看到他左边的耳朵。何小林又往后退着走，走到考场后边时，从另一条通道慢慢靠上去。在退的过程中，他明显感觉“吱吱”的声音在变小，当他往前靠的时候，“吱吱”的声音就越发明显。

他假装蹲下身去系鞋带，然后慢慢地站起身，眼睛迅速扫过张升右边的头部——耳朵里竟然有一个黑色豌豆大小的东西！

他一把将张升从座位上提起。

文化水平太低，科一考五遍没过

梁平区公安局成立了专案组，李鹏担任了主办民警。李鹏，30岁出头，从事公安工作十余年，破获大小刑事案件近千起，主打专业是网络办案。

这是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人，穿着一件黑色T恤，头发蓬乱，两手无措地在大腿上摩挲，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李鹏，眼光对视后，又赶紧低头。

在李鹏凌厉眼光的审视下，张升像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向他作了交待。

张升近些年做装修挣了点钱，便想学开车。但他文化水平太低，科目一考了五遍都没过，他差点放弃了。

“想不想过？”教练主动问他。

“当然想，做梦都想。”张升一点也不怀疑教练这方面的能力，马上安排他撮了一顿，请他支招。

很快，教练给张升介绍了贾老师。

4月19日晚上，贾老师让张升在考场旁边住了旅社，然后到他的房间来辅导。贾老师从背包里拿出几件黑色T恤，让张升挑一件合身的穿。然后又拿出一套设备，其中有针孔摄像头、无线发射器、接收器和一个豌豆大小的耳机。

贾老师将针孔摄像头别在张升的T恤前面，把无线发射器和接收器别在他的腰带上，用镊子将接收器放进他的耳朵里。一切隐蔽妥当后，贾老师到房间的厕所里讲话，张升在外听得一清二楚。贾老师又让张升坐在凳子上小幅度地移动身体，让摄像头对着电视画面调试。

贾老师告诉张升，正式考试的时候，按照他的指示调整位置，让衣服上的摄像头对准显示器上的题目，自己在外面通过接收器把题目收到，再通过语音接收器把答案反馈给张升。张升按照贾老师提供的答案答题就行。

“这就是所谓的‘软过’，而且是零风险。”

“软过多少钱？”

“7000元就够了。”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最终确定先交一半订金，如果过了就补另一半的钱。没过，退还订金。

“贾老师长什么样？”末了，李鹏向张升又了解了贾老师的一些情况。

2021年5月18日，星期二。情报显示，贾老师这次会选择南川金佛山考场。李鹏他们头天晚上赶到了南川金佛山考场，提前把考场周边的情况摸了个透。

上午9点，李鹏一行3人乔装打扮后出现在考场附近。他们三人分成两组，李鹏单独一组，另两人一组。两组人员相隔十几米远，一前一后沿着考场外的人行道慢慢地走，不时用两眼余光察看周围，希望能发现可疑线索。

走了几遍，都没发现可疑。李鹏朝公路上指了指，公路上停了几辆车，另两人马上明白过来。李鹏从考场外的人行道上了公路，边走边从背包里掏出一叠小卡片。遇到车上有人的，假装发卡片，乘机往车内看几眼，再发下一辆。

经过一辆黑色小车时，车窗关闭，而且太阳膜颜色很深，根本看不进去。李鹏从挡风玻璃往里瞧了瞧，隐约看见车内有个人坐在后排座上在用电脑，嘴唇一动一动的，像是在说什么。他敲了敲挡风玻璃，车内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就一眼，李鹏确定，那人就是贾老师。他不动声色，又敲了敲挡风玻璃，贾老师再抬头看了他一眼。李鹏扬了扬手中的卡片，大声说：“加油卡，八折优惠。”贾老师没理他，李鹏将卡片插在车窗后，继续朝前走跟另两人会合。

李鹏将刚才发现的情况向两人作了通报。三人又从不同方向靠近黑色小车。在离黑色小车约10米位置时，车门突然打开，贾老师猛地从车内蹿出，倒吓了李鹏一跳。“不好，嫌疑人要跑。”李鹏马上反应过来，两腿迅疾发力，跟着嫌疑人猛追。心里却暗暗高兴，原来贾老师跑去的方向正是另两个队员赶过来的方向。很快，贾老师被按倒在地。

这时，一个人影隐入了公路另一侧的树林里。

李鹏在贾老师的车上查获了对讲机、电脑、发射器等作案工具，还有一大堆黑色T恤。这些T恤，跟张升那天穿的一模一样。

30多名业务员都不认识“幕后老板”

很快，李鹏在贾老师的手机里，查出了“软过”所有人员的微信号和电话号码，业务员有30多人，学员有500多人，涉及的驾校遍布全市，有的还延伸到了市外。

30多名业务员很快到案，唯独跑了老板。

很快，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刘松，他就是作弊团伙的老板。

在信息社会，只要明确了嫌疑人，抓捕他简直易如反掌。但当李鹏将刘松的照片给贾老师他们辨认时，全都摇头。

“这个人不是刘松。”李鹏做出了判断。

名字是假的，身份信息是假的，案件一时陷入停滞。

李鹏他们希望从贾老师等人的手机中查找出“刘松”的照片，一张也没有。

他对贾老师等人进行了重审，特别问了一些细节。比如“刘松”的爱好、口音、饮食习惯等等，希望能掌握“刘松”更多的细节。

“电话肯定是真的，他的微信肯定也是真的，我们每次都是跟这个号联系的。”贾老师十分肯定地说。

李鹏试着联系“刘松”，对方电话关机，微信停用。

怎么办？

李鹏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有想出办法。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贾老师曾交代过的细节：自己被抓的那天，“刘松”是和他一同来的，当时在驾校对面的树林里用对讲机遥控指挥，也兼搭望风。当时“刘松”在对讲机中通知他，有人来抓他了，叫他赶紧跑。“刘松”见贾老师被抓后，立即闪进树林里跑了。

想到此，李鹏马上调看了考场周边的监控，筛查出了贾老师和“刘松”同行的照片。

“就是他，变成灰我也认得他。跟了他这么久，居然是个假刘松……警官同志，我一定配合你们将他抓住。”当照片送到贾老师面前时，他竟有些激动。

凭着“刘松”的照片，李鹏查到了他近段时间在全市范围的活动踪迹。不久，一名队员报告，“刘松”有两部手机。

这又是一个重要线索，而且是极有价值的线索。

办案人员很快筛查出“刘松”的另一个电话号码，一试，居然还在用。

这下，李鹏对“刘松”的去向洞若观火。

2021年5月19日凌晨1点，李鹏他们突查渝北某小区“刘松”的家时，他正收拾行李准备跑路。

面对审讯，“刘松”一点也不敢隐瞒。

“刘松”真实身份叫刘林，本是驾校的一名教练，在日常的教学过程中，经常遇到一些科目一过不了的学员找他想办法。时间一久，他萌生了帮学员“软过”的想法。他买回了针孔摄像头、无线发射接收装置以及隐蔽式耳机等专门作弊的设备，又买了十几件大小不等的黑色T恤，自己在家苦心钻研。因为自己本身就是教练，考试场景和规矩都懂，很快他就研发出一套“软过”流程。

最初，刘林自己一个人做“软过”业务，后来他不断扩大业务范围，逐渐发展了30多个业务员，不义之财也越积越多。

刘林是有前科的人，反侦查意识极强，知道隐匿身份的重要性，从一开始就使用了“刘松”的假身份，成功骗过了贾老师等人。

“哦，对了，你们是怎么抓到我的？”刘林望着李鹏，百思不得其解。

“你在监狱里去慢慢想吧。”李鹏没有正面回答他。

后记：2022年3月，刘林因犯组织考试作弊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十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十万元；贾老师因犯组织考试作弊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八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三万元。

（注：刘松、刘林、贾老师、张升为化名）

（作者工作单位：梁平区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