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为了钱打仗是什么后果？军事专家剖析“瓦格纳之乱”
5月5日，叶夫根尼·普里戈任站在一处放着多具尸体前的不明地点，他威胁，由于缺乏弹药，下周将把瓦格纳的部队撤出巴赫穆特。图源视觉中国
内讧？兵谏？叛乱？
在乌克兰军队正在反攻的当口，俄军前线主力——普里戈任和他统帅的瓦格纳雇佣兵集团，给深陷俄乌冲突的普京乃至整个俄罗斯联邦来了一个猝不及防。
事件正在快速发展，最新消息是，普京发表讲话了——
他说过分的野心导致了对俄罗斯的背叛，他把分裂社会的企图称为“背后捅刀”。他称赞在前线作战的瓦格纳战士为英雄，但他们的名誉和荣耀被组织叛乱的人出卖了，所有蓄意走上背叛和要挟之路并准备发动武装叛变的人必将受到惩罚。
“为了反对俄罗斯，整个西方的战争和信息机器全力开动。”
“在特别军事行动期间，任何恩怨都应当放在一边，现在俄罗斯民族的命运正面临抉择。”
“俄军已接到消除叛乱组织者的命令，国家需要团结一切力量。”
此前，俄执法人员已封锁瓦格纳集团位于圣彼得堡总部大楼，普里戈任与俄国防部副部长叶夫库罗夫举行会面，俄国防部称诸多“瓦格纳”成员已意识到错误并请求帮助……
瓦格纳集团是一支什么军队？为啥要发动“叛乱”？俄乌战场局势会因此被逆转吗？潮新闻记者第一时间专访了军事专家、火箭军退役研究员邵永灵大校。
潮新闻：瓦格纳集团是什么性质的武装力量？
邵永灵：普里戈任原来是一个商人，作为雇佣兵集团的瓦格纳相当于一个私人武装公司，与美国黑水公司有一点儿类似。
但是它和黑水公司这种雇佣兵相比，最大的不同就是它与政府的关系、与最高领导人的关系非常密切，所以他经常会做一些政府不太方便出面、但是又想做的事，其实充当了一个所谓的“白手套”。比如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后来在顿巴斯，瓦格纳集团都发挥了很大作用。因为在那些场合，如果俄正规军出动，是不太好的，这时就由瓦格纳集团来当先锋。
瓦格纳集团不仅是雇佣兵，它其实还有很多生意，特别是在海外。比如说在非洲，瓦格纳也非常活跃，他们充当非洲某些国家领导人的私人武装，还会参与到当地经济生活中，客观上加强了俄罗斯和非洲一些国家的关系。
2022年11月2日，俄罗斯圣彼得堡的瓦格纳中心。这里为媒体、博客、军事技术开发人员、爱国主义教育和军事训练组织提供自由空间。图源视觉中国
潮新闻：瓦格纳与俄正规军哪些不同？普里戈任不满的最主要原因是什么？
邵永灵：俄罗斯正规军当然得归政府领导，是属于国家体制的一个组成部分。但瓦格纳集团就是一个公司，不归国防部领导。
但在特别军事行动中，瓦格纳又需要国防部给它提供各种保障和供应。从国防部的角度来说，对于自己控制不了的这样一支私人武装，也是比较矛盾的——
一方面要利用它，很多那种重大伤亡的关键性作战任务都是瓦格纳在做，就像在巴赫穆特瓦格纳的部队可能阵亡了超过20000人，这要是正规军的话是不可想象的。
同时，瓦格纳表现好的话，对于国防部领导的正规军来说，反而制造了很大的压力——你堂堂国家正规军打得那么拉胯，倒是私人武装帮你找回场子……这就让国防部觉得很不舒服。
所以国防部对瓦格纳是既要利用，同时又对它各种防范，有可能是在后勤保障、弹药供应上“使绊子”，这就经常会产生一些矛盾。
但是因为普里戈任与普京关系比较好，所以有时普京可以出面协调二者的关系。
潮新闻：俄罗斯为什么要用雇佣兵去巴赫穆特等最前线攻坚、啃硬骨头，而不是使用正规军里可以出国的合同兵？
邵永灵：其实俄高层重用瓦格纳集团，反映了在乌克兰前线的作战，其实是比较困难的。
瓦格纳集团是相当能打的，因为里边有很多退役老兵。他们的素质和职业化程度比正规军更高，而且瓦格纳的装备并不逊色于正规军，尤其是在参加了特别军事行动之后。
不仅装备好、特别能打，而且瓦格纳还征召了很多囚犯，他们还不怕死，可以不计伤亡地猛攻，对于伤亡特别有承受能力。事实上，这些囚犯从前线活着回来的概率是非常低的。
所以在乌克兰前线，它有俄正规军难以代替的优势，比正规军在作战方面更灵活。
另外，雇佣兵打仗主要是为了挣钱，他们在战场上，很多时候会更有动力、更有办法。
潮新闻：导致此次普里戈任发动“兵变”的直接导火索是什么？
邵永灵：此前俄国防部宣布，到7月1日瓦格纳必须要和国防部签合同。过去它不隶属于国防部，但签了合同之后，就变成国防部的一支力量了。这个也是普里戈任就是跟绍伊古闹矛盾的一个根源，当然普京是支持绍伊古的，这反映出就是俄高层现在想要收编这种非正规军，把所有武装力量都纳入到中央的统一指挥当中。
潮新闻：去年9月普京宣布实行部分动员，征召预备役中曾服役过的人再次入伍，近期又宣布将要扩军，把俄军从100万扩大到150万。这件事对瓦格纳雇佣兵产生了什么影响？
邵永灵：最近俄方又说要征超过10万的合同兵、5万义务兵，在6月份大概就可以完成。但是这种义务兵，他是没有办法打仗的，合同兵恐怕也不能立即打仗，因为想适应战场还需要时间，确实比不上瓦格纳集团能打，巴赫穆特这种硬骨头，恐怕只有瓦格纳才能啃下来。
潮新闻：上面聊到了瓦格纳雇佣兵的优势，那么它有什么致命缺陷呢？
邵永灵：俄罗斯现在实行的是合同兵役制，就是他只有少量义务兵，义务兵服役期只有一年，而且是不能出国作战的。它军队的主体是合同制，只有合同制军人才能到境外前线去作战。
但是俄军一大问题是兵力不足，就需要瓦格纳集团作为很重要的补充。瓦格纳集团大量征召囚犯，打了仗之后就可以不用再服刑了，还有经济上的重赏。所以其战斗力就比合同制军人肯定更强，比服役期才一年的义务兵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雇佣兵相比正规军队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纪律。
正规军特别讲究纪律和服从，你当兵嘛，总是要有一个理想信念的，为了祖国、为了民族、为了家乡和家人而战。
但是这种雇佣军，说实话主要就是为了钱，所以他不太好控制。从组织纪律性、从理想、信仰、从情怀上来讲，它和正规军人是不能比的。所以通常来说呢，一个国家不该用雇佣军打仗。
我们在历史上可以看到，就算是西方，在近代早期确实经常用雇佣军。后来发现不行，因为雇佣军一到前线，特别容易出问题，很容易哗变。然后，还是要建立由君主直接控制的常备军。
我觉得俄罗斯这次在特别军事行动中用雇佣军，他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从长期看这确实是存在着隐患，这一次，这个隐患就很明显地暴露出来了。
潮新闻：目前乌克兰正在反攻，普里戈任搞这么一出，会不会对战场形势造成颠覆性影响？
邵永灵：我觉得普里戈任这一手，对前线作战肯定会有影响。当然外界认为他成功的概率不是很大。
要强调的是，普里戈任不是要反对普京，他是反防长绍伊古、反副防长格拉西莫夫，反俄罗斯军方。但是他毕竟人比较少，就几万人，所以不太可能完全达到目的。
无论如何，在前线作战的关键时刻，俄内部出了这么一出幺蛾子，无论谁赢谁输，对俄军在前线的作战肯定是非常不利的。如果瓦格纳被消灭了，那相当于一支能打的军队没了；如果瓦格纳占上风了这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事，正规军反而被雇佣兵给取代了。
潮新闻：普京在最新讲话似乎很严厉，要惩罚所有“反叛者”，您如何看待局势的最新发展？
邵永灵：我觉得对于俄罗斯、对于普京来说，普里戈任可能是可以抛弃、可以牺牲掉的对象，但是瓦格纳集团的这些战士还是有价值的。因为他们毕竟是一支能打、能作战的强军，整个瓦格纳的建制武装力量如果流失的话，对于俄在乌克兰的作战就非常不利了。
现在普京的讲话很严厉，谴责了“反叛者”，但是没有点普里戈任的名，我认为还是会有一些回旋余地的。
现在就要看普里戈任怎么说了。我相信在现实面前，他可能还是会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的，估计会特别强调自己不是反普京、不是反体制，而是反对国防部长和总参谋长的某些做法。普京最后到底怎么去定夺，我觉得现在还不太好说，因为形势发展得很快。只能说，普京肯定想要保住瓦格纳集团，但是普里戈任能不能全身而退，这个不好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