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与鲜活寓言

2024-06-24 14:35:16 - 北京晚报

▌李成

因形象生动和富于哲理,《伊索寓言》自诞生以来,就对世界各地的人们构成了一种永恒的魅力。

鲁迅先生是其中的一位。据说早在明天启五年(1625),《伊索寓言》就被介绍到中国了。由比利时人金尼阁口译、张赓记录的《况义》一书,选收寓言二十二则,于西安刊行,其抄本现存法国国家图书馆。鲁迅先生多次在文章中提到《伊索寓言》,但他应该不是得自于明代的《况义》,而是现代译本,甚至直接来源于外文也未可知。鲁迅在《谈蝙蝠》一文中比较完整地引用过一则《伊索寓言》的故事,他说:“他(伊索)的寓言里,说过鸟兽各开大会,蝙蝠到兽类里去,因为他有翅子,兽类不收,到鸟类里去,又因为他是四足,鸟类不纳,弄得他毫无立场,于是大家就讨厌这作为骑墙的象征的蝙蝠了。”这出自《伊索寓言》中的《蝙蝠和黄鼠狼》,鲁迅讥之为“骑墙”,但伊索赞之为“随机应变”。鲁迅在文中还夸奖伊索说:“这种寓言,出于伊索,是可喜的,因为他的时代,动物学还幼稚得很。”这说明早在两三千年前,古希腊人对生物就有很细致的观察。此可证之以另一则伊索寓言,《鬣狗和狐狸》一篇开头就说:“据说鬣狗每年变换性别,有时是雄的,有时是雌的。”我初读以为是杜撰,后来看到美国作家乔伊斯·欧茨的一篇小说里写到鬣狗,讲到这种动物的雌性有时也会生出雄性生殖器,方知伊索所言非虚,当然也就更佩服他。

马克思、恩格斯、列宁也都喜欢《伊索寓言》,这可以理解,因为《伊索寓言》里正蕴含着对压迫和剥削的反抗精神。马克思《〈总汇报〉简评》中说:“一种庸俗的、含糊不清的、傲慢的无定形的东西代替了它,而谁也不会因为在奥格斯堡《总汇报》上可以发现‘吹牛先生’这种陈词滥调和‘把自己吹成牛的青蛙’这种比喻就认为这些东西风雅。”此处典出《伊索寓言》。伊索的故事是这样讲的:有一只牛在喝水,踏了一窝小青蛙。青蛙回来问怎么回事,小青蛙告诉了她;青蛙母亲鼓起了气,胀大了肚子,问小青蛙是不是这样子,小青蛙劝告母亲说:“你快不要鼓气了,因为你赶不上那兽,你的肚子就要胀破了。”在《资本论》中,马克思有一段话:“他变成蝴蝶,必须在领域流通中,又必须不在流通领域中。这就是问题的条件。这里是罗陀斯,就在这里跳罢。”最后一句亦出自《伊索寓言》中《说大话的人》,说有个人在他乡吹嘘自己是五项竞技运动员中的获胜者,特别是在罗陀斯岛他跳得如何远,这时有人从旁对他说:“这里就是罗陀斯,你跳吧!”谎言不攻自破。

1993年,美国的黑人女作家托妮·莫里森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在瑞典皇家学院发表演讲的一开始,她就讲了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从前某个时候有个老妇,她是个盲人却很有智慧,有一天,一伙年轻人想揭穿她其实并无过人的洞察力和智慧,便一起走到她的面前。其中一个问道:“老妇人,我手里握着一只鸟。告诉我它是活的还是死的。”她没有回答,那伙人一再重复这个问题,老妇人仍然沉默,直到那伙年轻人都笑了,她才开口,声音却柔和而坚定:“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握着的鸟是死的还是活的,但我知道的是它在你们手里握着。”这个故事耐人寻味,当年我就被吸引,现在知道这个故事也脱胎于《伊索寓言》中的那篇《好恶作剧的人》:

有个好恶作剧的人同人打赌,要向他证明德尔斐的神示是假的,到了约定的日期,他手里攥着一只小麻雀,藏在衣襟底下,走到庙里,站在神前面,问他手中拿着的东西是活的还是死的,他的意思是,如果神示说是死的,他就亮出活的麻雀来,如果神示说是活的,他就捏死了再拿出来,神看透了他的坏心计,说道:“朋友,算了吧!你手中的东西是死是活,全在你。”

《伊索寓言》的结论是:神是不可亵渎的。那么,托妮·莫里森的故事也就是说:智者不可侮。她在演讲中还进一步引申道:“一直对我很有吸引力的是去思考被人握在手里的鸟象征着什么。”并说她愿把那只鸟看成是语言。她崇尚一切有创造力的语言、活的语言,而反对一切扼杀创造力的、死的语言。她说:“文字工作是高尚的,因为它具有生命力;它能创造出新意,以维护我们人类不同于其他生命的那种差异。”

无疑,《伊索寓言》也曾经是活的语言,它曾经活在人们口头,在众多作家的笔下翩翩飞舞。《伊索寓言》至今仍然是活的,它活在人们的阅读与话语中,给人们带来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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