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般芬芳的妹妹

2024-07-24 09:34:44 - 重庆晚报

当我从两路口轨道交通站出来时,一个妇女用背篼装着一背栀子花在站口出售,洁白芳香的花并没有吸引多少匆匆脚步驻足。那是一捧捧连枝带叶捆绑好了的新鲜花朵,卵形叶子上和花瓣间还留有水迹,像未干的泪水。躺在背篼上面的面筛里,仰面朝上,花瓣重重叠叠,相互簇拥在一起,等待有一双爱花的手将它们捧进家里,捧进它们最后的归宿。好熟悉的栀子花,这和故乡的栀子花有些许相像,同样的雪白,同样芳香,可又分明是不同的模样。

记忆里故乡的栀子花花瓣不重叠,花瓣与花瓣之间有些许距离。花开时漫山遍野芬芳四溢,结果时,一颗一颗的,头上似乎还顶着花落时的花蒂尾部,像顶着花冠。一颗颗金黄的果儿像商周时盛酒的卮器,故又叫黄栀子,秦汉时就被入药,做成茶,清热解毒,舒肝理气。

离开故乡三十多年了,父母亲去世后,回去的时候越来越少了。留在我记忆里的老家事物太多,比如青青的竹林,又比如院子左右两边的池塘,再比如院子对面的山坡,一年四季变幻着色彩。这些都不是我印象最深刻的,最深的应当数漫山遍野的栀子花开。

栀子花开的时候是五月来了,五月阳光充沛,乡村一片繁忙。我喜欢这个季节,闻着院子周围芬芳的花香,五岁多的我带着四岁的弟弟,两岁多的妹妹奔跑在麦茬田里帮大人拾麦穗。母亲把我们捡的麦穗用手搓下麦粒,一点点积累起来,一个季节下来居然有一小箩。母亲把晒干的麦粒磨成面,加水和好后,放进糖精,放进揉碎了的栀子花,在铁锅里煎成两面黄带着黑锅巴的麦粑。香甜的栀子麦粑现在想起来仍是人间最美的食物。

我们兄妹三人手拿着滚烫的麦粑,边吃边打闹,奔跑在田埂上。田埂边开满了栀子花,栀子花有大人那样高,我踮起脚尖摘下两朵插在妹妹的小辫子上。那时的妹妹真乖,真漂亮,扎着两个小辫子,长着圆圆的小脸蛋,一边有一个酒窝,嘴巴甜,十分招人喜爱。虽然大人们饥一顿饱一顿的,但妹妹吃的是埋进柴灶里焖的瓦罐饭,饭里有些许肉和红糖。妹妹长得胖胖的,腿上手上长满圆乎乎的肉。用手捏,又是软软的,捏一下,妹妹笑一声,洁白的小乳牙像栀子花一样白,我和弟弟都叫她小猪妹。头上戴着栀子花的妹妹更可爱了,八哥,九哥地叫着我们,像一只小鸟绕一圈田埂又飞回了家。

黄栀子是乡村主要的经济收入,那时没栽多少水果树,经济来源主要靠长在田埂边的黄栀子。黄栀子不择地,竹林下,大树旁,杂草地它们都能生长,一棵一棵开花结果。又没见过谁给它们施过肥,浇过水。自从农人栽上它们后,夏天报以芬芳,秋天报以果实。收获后,大人们一挑又一挑将黄栀子送入药房换回钱,然后,换回肥料和农药。如若谁家人得了肝炎、肠炎,谁家孩子眼睛肿疼上了火,泡上一杯黄栀子茶,清热解毒,一会就好。从小身体羸弱的我可没少喝,那个苦呀,好比喝黄连水,喝一口马上就想吐出。长大后才明白,什么才是良药苦口。

农人们也爱美、爱花,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摘一朵戴在头上是没人说的。不结果的栀子花,我们叫它大栀子花,故乡偶尔也有一棵。当我找不到大栀子花时,我便给妹妹插上小栀子花,父母不会骂的。晚上睡觉前母亲总会小心翼翼地将花从妹妹的辫子上取下,然后放在带水咸菜坛子檐边。一个晚上过去了,栀子花仍新鲜如故、芬芳如故。

妹妹三岁时突然病了,不知是得的什么病,上吐下泻,没有文化的母亲先是用黄桅子泡水给她喝,结果是越喝越吐,越喝越泻。等父亲忙着从外面赶回来的时候,妹妹已经脱水,奄奄一息,急赶着往乡卫生院送,医生尽了力却还是没救回妹妹的命。一家人都哭成了泪人。父亲拿了一把锄头和一个畚箕,悄悄将妹妹送出去了。第二天,我和弟弟哭着追着问父亲,妹妹去哪里了?父亲叹了一口气说:“她喜欢栀子花,就让她和栀子花在一起吧,就让她洁白地来、香香地去。”

前几年,我在巴南区大来山的山脚发现了一大片的栀子花,不是花开双层供观赏的大栀子花,而是可结果的小栀子花,一朵一朵单纯、洁白。于是我动情地写下了一首诗《妹妹归家》,以此献给我小小的如栀子花芬芳的妹妹。

(作者单位:重庆市公安局南岸区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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