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团队的执着坚守：中山杉在万州长江两岸从“树”到“林”｜川流中国·上游行
封面新闻记者苏定伟李茂佳罗惟巍
沱口试验，看似“小小试栽”，却在治理长江三峡库岸“消落带”上落下了重重的一笔，创下将高大乔木植于水下的世界先河，解决了消落带生态治理的世界难题。
重庆万州种植了3200亩中山杉，开创将高大乔木植于水下的世界先河，解决了消落带治理的世界难题。中山杉在万州的故事，是林业科研团队十多年的坚守。
中山杉在长江两岸如何从“树”到“林”？封面新闻记者跟随万州区林科所原所长、正高级工程师任凭的脚步，探寻中山杉在万州的前世今生。
沱口试验
中山杉在消落带上成活了！
8月4日上午，酷夏。
万州城区长江大桥下，一个名叫沱口的地方，中山杉树林里。林外高温难耐，长江船来船往，林里凉风习习，满眼翠绿。“这里原是一个江边码头，随着水的涨落成为消落带。”
大学毕业后，任凭就进入万州林科所，一辈子都战斗在林业科研和科技推广一线。为治理消落带，他们试种过狗牙根、苍耳，还栽过桑树、水桦等水陆两栖植物和树木，效果都不好。
2002年，由江苏南京对口支援到万州的中山杉，引起了任凭的注意。当年，2万株中山杉被引种到长江万州段水位线150米左右的岸上。经过三年陆上生长，这片中山杉生长表现良好，没有发现林木有明显的病虫害及其他受害现象。任凭高兴极了，开始接下来的水下生长试验研究。
2005年，三峡水库蓄水前进行林木清库，为保护这片成林的中山杉，任凭多方争取，将700多株中山杉移栽到附近的山上，但事与愿违，因是裸根移栽，又赶上当年大旱，这批中山杉死伤殆尽。
把中山杉栽植在消落带，能存活吗？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任凭脑海中。
“我们乘船沿长江万州段干流进行了考察和测算，发现万州境内近24平方公里的消落区，165米至175米水位线范围内的区域总面积为1.6万亩。”任凭介绍说，他们计算过，只要5000万元，就能把万州境内9375亩的滩涂及湿地全部种上中山杉，在很大程度上解决消落区生态治理难题。
2009年3月，任凭和同事将林场基地里特意培植的208株中山杉移栽在沱口江边。“这里离城近，便于观测和培育，更有利于城市景观改造。”
当年10月，三峡工程蓄水到175米，盈盈江水从三峡逶迤群山漫漫而来，中山杉完全淹没在水中。“那些日子，我也睡不好，就是担心这批苗子是否能熬过丰水期。”
2010年初春，任凭来到沱口江边，江水正缓缓退去，晨曦中，一部分的中山杉露出了郁郁葱葱的树梢，树枝上的新芽隐约可见。
只有4棵死亡，204棵中山杉完全成活！任凭忙着把喜讯告诉给他的团队。看到中山杉的新芽，大家激动不已。
经过14年的成长，当年的3-5米高的树苗已成树林，平均高达15米。任凭特意指着一棵根须裸露的中山杉树前让记者拍照，“你看，根系好发达，防浪固沙效果特别好。”
半山半水
“水生态卫士”中山杉应运而生
任凭介绍，消落带是河流、湖泊、水库特有的一种现象，是季节性水位涨落和周期性蓄水造成的。消落带周期性露出水面，半年水中浸泡，半年陆地裸露。
长江水位30米的涨落在万州境内形成24平方公里的消失落带，像帅哥脸上的疤痕，又像美女脸上的雀斑。能不能想办法把这些“疤痕”“雀斑”祛掉，好看又有用？
耐旱植物会在丰水期被水淹死，耐水植物会在枯水期旱死，一般植物在沙落带无法生存，这导致整个库区消落带每年被带入长江中的泥沙有1亿多吨，生态治理与恢复是个世界级的难题。
能不能找到一个树种，能够适应消落带半山半水的特殊地理条件？任凭介绍，在20世纪，长江中下游以及东南沿海出现大面积的盐碱低洼滩涂土地，江苏省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的专家们积极探索优良适生植物，决定对落羽杉属树种进行选优杂交育种。
1973年至1983年10年间，科研人员历经数百次的失败，终于获得令人满意的结果，雌性落羽杉母本和雄性墨西哥落羽杉母本杂交而成“中山杉302”，成为全国首批通过国家级审定的16个林木良种之一。
但是，这么好的林木能否在消落带上成功种植？任凭，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沱口试验，看似“小小试栽”，却在治理长江三峡库岸“消落带”上落下了重重的一笔，创下将高大乔木植于水下的世界先河，解决了消落带生态治理的世界难题。
老了，瘦了，头发白了。
从2002年算起，任凭和他的团队已坚守了20余年，用脚步丈量长江边上的山山水水，寻找每一块适宜栽种的土地；每年测量中山杉的胸径、树根，为每一片中山杉建立档案。为育苗企业悉心辅导，让中山杉走出万州，为治理消落带贡献万州经验。
就像看待自己用尽心血抚养的儿女一样，任凭在大周江边的中山杉林里感慨万千，一个劲地夸中山杉的好：耐涝耐旱耐寒、耐盐碱、抗污染、树形优美等，根系发达，根须扎入土层可达3米，主根还可蔓延成四周根须，具有抗浪防沙的作用，“真的是好看又有用。”
江中卫士
中山杉在长江两岸从“树”到“林”
成活率高达85%，成林快，中山杉在万州消落带上成功种植，引起业界极大的关注。
南京中科院植物研究所殷云龙教授半信半疑来到万州，看到长达四个多月没于深水的“中山杉”显示出如此强大的生命力，分外惊奇，“作为中山杉的选育者和培育者，在水下造林还从未有过。在水下10米还能成活，感到非常震惊，这种新的尝试具有重大的科研价值和意义。”
中国林学界泰斗、中国工程院原副院长沈国舫院士，曾经来到万州中山杉瀼渡基地，细心观察和打量每一个树干每一片枝叶，“上次是看沱口那片老树，这些小树在165米以上栽植是没问题，长得很好，特别高兴。”清华大学刘雪华教授表示：来万州之前，没有想到中山杉还有这么高的成活率。说明三峡库岸消落带是可以通过植树造林来解决的。
沱口试验成功后，任凭的团队又把淹没试验的区域延伸到165米—175米范围内，试探更低水位的适应性，种植面积不断扩大。
万州区在长江两岸的新田镇、武陵镇、瀼渡镇、溪口乡、大周镇、燕山乡、高峰镇、黄柏乡、百安坝街道和陈家坝街道等地消落区推广栽植中山杉试验示范林，目前已达3200余亩，守护长江70公里库线。
任凭说，万州境内165米以上区域适宜种植还有6000多亩，一来需要很多资金；再者，今年5月1日生效的重庆市消落带管理办法规定，禁止在消落区种植阻碍行洪的林木和高杆作物，适宜区域哪些地方能够种植中山杉，恐怕还需要多方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