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压轴悬疑网剧，为什么烂尾了？
转自：三联生活周刊
自从2020年爱奇艺推出的《隐秘的角落》大获成功后，立足于制作悬疑爆款的迷雾剧场便成为了头号国产悬疑网剧的制作方。之后，迷雾剧场每年推出的悬疑剧都会引起关注。作为2022年迷雾剧场的压轴悬疑网剧，《回来的女儿》开局颇有爆款潜质，为什么最终却高开低走？
文｜卡生
1997年的谭岭镇上，深夜回家的妙龄女子遭遇蒙面流氓，在外溜达的傻子李文卓被人当作流氓抓了起来。李家人物依次登场，李文卓的父亲李承天在化肥厂工作，母亲廖穗芳在街道办上班，一家人因为这起事件成为了小镇上遭人嫌弃的家庭。第二天，廖穗芳依然用自行车载着即将成年的傻儿子去上班，李承天紧随其后。一个特殊家庭几笔便做了勾勒，以此同时，展开了一个“封闭式”的悬疑环境——熟人社会。
第二条线索是从福利院逃出的女孩陈佑希为了寻找失踪的好友小秀闯入小镇，她成为这个熟人社会里唯一一个陌生的面孔，流氓再次出现，李文卓恰巧救下了她。小秀曾在李家做保姆，陈佑希为了查找小秀的下落，被救后自称是李家早年失踪的女儿李文文。除了这个家庭，几方人物顺利登场，和李家关系交好的生意人王重江，从南方回到小镇寻找小秀下落的“初恋男友”程威，站在正义方的警察程旭。可以说，第一集布下了全剧的所有谜题，蒙面流氓是谁？小秀去了哪里？李文文为何失踪？李家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随着剧情的发展，事情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廖穗芳不简单，一开始就知道陈佑希假扮女儿，并开始着手调查这个“女儿”和小秀的关系，说明女儿李文文的失踪另有隐情，且李承天对此毫不知情。同时，廖穗芳与王重江的关系非同一般，傻儿子李文卓是她与王重江的儿子，由于老王当年离开，她身怀孩子嫁给了李承天。头几集，该剧露出的“恶”全都给了廖穗芳，她是所有状况发生的核心，也因此，她出轨、撒谎、护儿心切，俨然是所有秘密的操盘者，而宠爱妻子的李承天更像一无所知的老实人。
这个故事有一个引入入胜的法宝，那就是设定在了中国九十年代的时代洪流的背景下，在阴郁、潮湿的西南小镇，每个家庭都在时代巨变中表现出迎接变革的迫切，下海卖保健品的王重江暴富，与之相反的李承天希望能在下岗潮里保住工厂的工作，卑微且谨慎。时代的起伏与躁动，注定了廖穗芳与李承天的分道扬镳，也为一心想要南下选美的小秀的悲剧埋下伏笔。集资潮、工厂改制、气功热、港台偶像崇拜、收容所、精神病院、魔方大厦，这些与九十年代有关的经济与文化现象成为了这部剧的看点。
在这部剧里可以看到主创在细抠时代时的用心，导演吕行曾执导《无证之罪》，他曾经在采访中提到，自己是一个细节控，除了故事本身的反转，他认为，这部戏里的悬念感还来自于日常生活场景与剧情的反差。镜头里的李家，每一个日常的场景都暗藏着人性的交锋，一家人在饭桌上的试探较劲，母女俩心怀鬼胎地同睡一张床，这些让人熟悉的九十年代厂矿家庭在和谐面目下，暗藏着无数涌动的秘密。甚至还有一些有趣的镜头，傻儿子李文卓接受气功大师治疗之后，突然可以背诵海子的诗歌，在计划与市场经济的变革外，致敬了一把精神的希望。
在塑造时代与人物的背景上主创俨然铆足了劲，使得这部剧具有了电影的质感，但作为悬疑剧，观众最期待的还是故事的走向。12集的体量，在过半时很多真相浮出水面，小秀撞破了廖穗芳和王重江的奸情，大概率已经遭遇不测；李承天老实人的面目在得知廖穗芳想要和王重江南下时露出狰狞，陈佑希深陷危险之中。后半程的转折就有一些潦草了，好像所有的人物突然降了智。
李承天为何要把杀小秀的证据保存在钓鱼店，正常人不是应该把那片人体指甲自己藏起来？陈佑希被送往精神病院，知情者程威为什么不向自己的警察哥哥程旭说出真相？程威与陈佑希被李承天利用，绑架李文卓之后，为何不等他说完真相，便一口咬定是他失手杀了小秀？蒙面流氓被抓并道出狱友曾告诉他李家女儿已死，但小镇却没有报案的记录，原本一条有趣的支线为何仓促终结？廖穗芳得知李承天才是造成所有人悲剧的幕后黑手，决定报案前为何敢喝老李给她递过去的毒汤？
诸如此类的硬伤，在后半程的故事里还有很多，每个人物的行为逻辑在后半程开始崩坏，仅仅成为了故事发展的工具人。所以，这个剧开局时观众打出了8.2的高分，却在大结局后该分数在豆瓣上掉至6.3分。
《回来的女儿》在开局不拖泥带水，的确精彩，如同《隐秘的角落》一样有着属于迷雾剧场的配方——“家庭”的情感与“悬疑”案件并存。无论是饰演廖穗芳的梅婷还是饰演李承天的王砚辉的表演都算是拿捏得当，入木三分。故事的谜题在第一集抛出，谜底在日常生活叙事里渐渐展开，悬疑之外还在讲述一种关于家庭的情感刻画，比如陈佑希和李承天的父女情感一度也曾蒙蔽了观众和主角本人；人物的叙述视角从不同人的角度切入，但是为什么我们依然觉得这个被构建的人性与情感的复杂、伦理与欲望的叙事是单薄的呢？
对比《隐秘的角落》，不难发现，虽然是相同的配方，除了剧情逻辑经不住推敲外，其人物设定的底色也显得苍白，陈佑希从开始要寻找小秀的下落，到最后让程威摆脱嫌疑，她的目标感过于单一，与李家的情感连接点到为止，缺少了像《隐秘的角落》中张东升和朱朝阳之间的冲突、对峙以及镜像一般互为相通的人性本质。对于犯罪人物过往人生的刻画，并没有在剧情发展里看到被迫与无力，李承天挽回这个家庭的不择手段与之过往的人生有何关系？消失的小秀在陈佑希的印象中与多人拼凑的描述里所产生的巨大反差是否有什么隐情？
很可惜，对于这些本应着墨的部分并没有进一步挖掘，反而都是为了揭露底牌时呈现出单向度的刻板印象。作为追凶的警察，没有和凶手之间构成对手张力，只是依照事情的发展被动展开。很多原本重要的人物的分支线索甚至仓促了事，语焉不详，最终导致这部悬疑片止步于“原来凶手是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人”，而一开始人物个性很精彩的精明生意人王重江最终只是被无意捅了一刀后被抛尸的受害者。很显然，这个集合了诸多复杂情感的家庭故事的背后，并没有像《隐秘的角落》那样落脚于一个值得思考的现实困境，让人在欲望、情感、伦理以及“以爱之名”中摇摆抉择。“杀”与“反杀”之间只是沦为了小镇故事会的一则惊悚趣闻。
黑格尔曾说：“戏剧性存在的基础在于剧中人物之间不再以纯粹独立的抒情和孤独身份表现自己，而是通过性格和目的的矛盾联结若干人物，彼此发生一定的关系。”显然，这个剧中个体与社会的矛盾并没有拧成一股杂乱的绳索，反而是顺着故事，就轻松解锁了结局。
观众在关注迷雾剧场的悬疑剧时，其实是充满了期待的。这让观众的挑剔加倍，事实上，《回来的女儿》能感受到主创在制作上的精良，以及演员在表演时为故事拉满了气氛，但悬疑终究还是要回到人物和故事的逻辑上来，如果偏离了这个核心，即使用上了最上好的食材烹饪这个故事，依然会让人在看完大结局后很失落。
排版：周蕾 / 审核：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