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文学作品太经典,都把我看馋了
在居家这段时间里,人类的悲欢突然就相通了起来,甭管有的吃还是没的吃、吃的饱还是吃的好,大家都——馋疯了。
有多少人在十字花科蔬菜的车轮战中败下阵来,绿甘蓝紫甘蓝圆生菜散叶生菜,白萝卜红萝卜绿萝卜水萝卜。从食材到烹饪手法,单调得找不出糊弄自己胃的新做法。
于是,终于有人对文学作品下手了:在文学作品的犄角旮旯里挖出美味的蛛丝马迹,然后大快朵颐一番。
豆瓣上就有一个正默默壮大的小组“看得我好馋的美食文学”小组,几万人在这里边看书边吧唧嘴,把文字当成美食纪录片来看。
万物皆可馋疯文学
普通选手往往只能见山是山,在美食文学中看到美食。
例如从美食大家汪曾祺老先生那儿让“蘑菇汤饺”开了窍:“荠菜、香干末作馅,包成薄皮小饺子,油炸透酥,倾入滚开的香蕈汤,嗤啦有声,以勺舀食,香美无比。”
图/Unsplash
三言两语,黄金脆饺仿佛就在冬菇汤里吮吸着汁水,翻滚,膨胀。
再例如蛋挞这种简单的吃食,在李碧华笔下简直开了光:“油面团和水麦团均匀覆盖,烘香厚一层一层又一层的薄衣,承托那颤抖的、胀胖的、饱满的、活活地晃荡,但又永远险险不敢泄漏的黄油蛋汁,凝成微凸的小丘。每一摇动,就像呼吸,令人忍不住张嘴就咬……”
这哪里是蛋挞,分明是个勾人的妖精,饮食男女的欲望可算被作家拿捏住了。
顶级选手则是看啥都是山的境界,甭管你是啥作家啥文学作品,全都视作美食文学来读。
例如,有人在女性主义大家吴尔芙那儿受到了食物的洗礼,女人的乐趣可不止是拥有一个自己的房间,当然还有美食:“下一道菜是山鹑。你可别以为这道菜就是盘子里放上几只棕色的秃毛小鸟。这道菜量大而且配料丰富,搭配各种沙拉和酱汁,有甜有辣,摆放得整整齐齐。土豆切得和硬币一样厚,口感还相当柔软;菜心鲜美多汁,形状宛如玫瑰花蕾。”
好家伙,万物皆可馋疯文学,用馋疯文学的方法论重新阅读文学作品,那就是一片前人未及的蓝海。
比如,有人在《西游记》里发现了新大陆,书中第八十六回,樵夫为了答谢唐僧师徒的搭救,特意用山间野菜做了一桌子美味:“嫩焯黄花菜,酸韲白鼓丁,浮蔷马齿苋,江荠雁肠英。燕子不来香且嫩,芽儿拳小脆还青……”
光是读出来就口齿清香,真是抵挡住了蟠桃、人参果和唐僧肉的诱惑,最终沦陷在了一桌素菜里。
浅吃一下得了,别让妖怪把师父给抓走了。
也有人在读《许三观卖血记》的时候口水与泪水横流。许三观给自己做爆炒猪肝时是如下情景:“猪肝先是切成片,很小的片,然后放到一只碗里,放上一些盐,放上生粉,生粉让猪肝鲜嫩,再放上半盅黄酒,黄酒让猪肝有酒香,再放上切好的葱丝,等锅里的油一冒烟,把猪肝倒进油锅,炒一下,炒两下,炒三下…”
许三观可是靠着喝水憋尿去卖的血,文字老饕们上一秒还悲痛到不能自已,下一秒就被爆炒猪肝夺走了注意力。当然,除了爆炒猪肝,许三观的手艺还有红烧肉和清炖鲫鱼。
虽然这都是许三观苦涩的臆想,但这望梅止渴的功夫可是原原本本地从许三观那儿传授给了读者。
论万物皆可馋疯文学,当然还少不了金庸的《神雕侠侣》。贪吃的洪七公不知道逼出了多少重口味的选手:“洪七公取出小刀,斩去蜈蚣头尾,轻轻一捏,壳儿应手而落,露出肉来,雪白通透,有如大虾,甚是美观。”
如果你去云南吃过百虫宴,一定知晓所有带壳的虫子吃起来都难逃锅巴的嘎嘣脆口感,既不会爆浆也不没有雪白通透的肉。但读到的那一刻,偏偏就信了金庸的笔墨,蜈蚣跟皮皮虾才是手足兄弟。
馋疯文学是怎么流行起来的?
比起吃播短视频,文学显得不那么平易近人,但为何又这么让人魂牵梦绕?
说到底,“罪魁祸首”当属中学语文课文,那堪称吃货们的启蒙。
在那个如狼似虎的年纪,两小时一大饿、一小时一小饿,没有一个少男少女能逃过美食的诱惑,哪怕是语文书里的美食。
《我的叔叔于勒》里面吸食牡蛎的文字堪称典范,只见嘴微微一动,就呲溜一下吸干了牡蛎的汁水。贵妇人们每吸干一只牡蛎,中学生里就新诞生了一个吃货。
这种被馋疯了的震撼绵延不绝,以至日后每逢提到叔叔二字,脑子里自动就浮现出了牡蛎的画面。
当然,除了牡蛎之外,还有《孔乙己》的茴香豆、《端午的鸭蛋》里的高邮鸭蛋、《槐乡五月》里的槐花饭等等。
语文书里的启蒙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不少吃播短视频真让人欣赏不来。要么“起锅烧油,XX搞里头”,要么一言不合就在三分钟内吃完一盘子肉,既不够有烟火气也缺乏必要的美感。
当人为了吃而吃的时候,就与馋疯背道而驰了。
在作家毛尖看来,最高明的美食是在整个作品中那不经意的惊鸿一瞥,就宛如导演小津安二郎作品中晃过去的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所有的美都体现在“不刻意”三个字上。
“一切文学都是馋疯文学”便因此有解。无论是《西游记》还是《许三观卖血记》,在那一刻,仿佛人生的全部梦想都在那一餐菜肴里了。
或许,馋疯文学的盛行也反映出某种时代情绪,它就像这几年网络文学中兴起的的“种田文”,人们不再热衷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而开始向往生活琐事和田园牧歌。
这个时代,太需要生活气了,哪怕是那种饥来吃饭倦来眠的平常生活,都极好。
馋疯文学最终也只是种审美体验,能亲口吃到想吃的食物,是最朴素不过的愿望,希望那些满足的时刻,不只出现在文学作品里。
作者:屈博洋
头图设计:李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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