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好书·月榜丨《醒世恒言》（会校本）：汇集众本，择善而从，全备可资借鉴之定本
转自：上观新闻
作为我国文学史上第一部规模宏大的白话短篇小说总集，《三言》（包括《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是白话短篇小说发展历程中，由民间艺人的口头艺术转为文人作家的案头文学的第一座丰碑。
国内带有学术性的《三言》文本整理，始于1936年。而《三言》文本整理的学术质量，与《三言》版本研究的进展密切相关。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日学者对于《三言》存世版本的调查甚为兴盛。但海外藏本的不易获取也使得《三言》的版本研究存在一些不足。
因此，检讨现有《三言》整理本的种种不足，围绕底本遴选、校本参订、文字勘正诸环节，重新进行科学的学术整理，不仅是可行的，也是有必要的。
《醒世恒言》是《三言》的最后一部，上海古籍出版社近日出版的《醒世恒言》（会校本）入选2024年度“世纪好书”3月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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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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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底本、会校众本
本次整理，以目前存世最早、相对比较完整的版本——日本国立公文书馆内阁文库藏叶敬池本为底本，部分缺叶、缺字，则以俄罗斯国立图书馆东方文献中心藏叶敬溪本补配。同时，以日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藏衍庆堂刊四十卷本、日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藏二十四卷本为校本。另外，《醒世恒言》有十一卷收入《今古奇观》，法国国家图书馆藏吴郡宝翰楼刊《今古奇观》系原刻本，所以这部分卷次出校时，适当参考了《今古奇观》（简称《奇观》）。又，《思无邪汇宝》丛书收有一部明万历刻《海陵佚史》，《醒世恒言》卷二十三即源出此书，故在整理本卷时，适当参考了《海陵佚史》。
眉批广搜博采
作为明清文学批评中最流行的点评形式，眉批和夹批，可以说是一部小说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受海外藏本不易获取及印刷技术、图片摄制技术有限等各方面因素影响，此前国内《三言》文本的整理，于眉批的采录，不论从数量上，还是质量上来说，都未能尽善。
此次整理，点校者搜集众本，并申请复制了日本等海外所藏的多部《三言》版本。复制手段的更新，版本之间的相互参校，使得本次整理在眉批的采录上，不仅数量多，而且文字更为优胜，纠正了此前整理本因影印本模糊或版本原因而导致的诸多释读错误。
如本书卷四《灌园叟晚逢仙女》，有眉批“看张委及花痴，虐花如彼，惜花如此，真正是个花报”。此处“虐花如彼”指张委等人，“惜花如此”指秋公一类痴人。张委虐花与秋公惜花，各有花报，形成鲜明对比。而此前整理本多误“虐”为“赏”，意思则全然相反。
整理说明（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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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恒言》是明末杰出的通俗文学作家冯梦龙编撰的话本总集《三言》的最后一部，最初由明末苏州著名的书坊主叶敬池刊于明天启七年（1627）。叶敬池刊《醒世恒言》传本稀少，笔者所知存世属于叶敬池本系统，且较为完整的版本有五部，均藏海外，两部藏于日本，一部藏于俄罗斯，一部藏于英国，一部藏于法国。其中三部还是残本。
其后在清初时，《醒世恒言》被书坊衍庆堂翻刻过一次，流传为两种版本，一为四十卷足本，一为三十九卷本。三十九卷本系将四十卷本的卷二十三《金海陵纵欲亡身》删去，而将篇幅比较长的卷二十《张廷秀逃生救父》析为两卷（卷二十、卷二十一），再将原卷二十一《张淑儿巧智脱杨生》改为卷二十三，其余不变。这样，虽然总的卷数仍为四十卷，但内容却只有三十九卷。至于删除《金海陵》一卷的原因，胡适曾经认为是“因秽亵抽出”（见中国国家图书馆原胡适藏书衍庆堂本《醒世恒言》书前胡适亲笔题记），此后国内学者如郑振铎、谭正璧等均因循其说。此外，《金海陵》故事可能触犯了满清忌讳，或许也是该卷被删的一个原因吧。
日本还藏有一种二十四卷本的《醒世恒言》，具体刊刻年代已无从判断，其中有二十二卷为《醒世恒言》文本。
兹将《醒世恒言》现存版本介绍如下：
一、叶敬池系统刊本
（一）日本国立公文书馆内阁文库藏本。十六册四十卷，存扉页，框内右上刻“绘像古今小说”，中间刻大字“醒世恒言”，左下题“金阊叶敬池梓”，故下文也称该本为“叶敬池本”。全书依次为叙、目次，目次下题“可一居士评，墨浪主人较”，次图像及本文，半叶十行，行二十字，有眉批及少量行侧批。图像每卷两幅，缺卷三、卷二十一、卷三十三图，存七十四幅图。图上有“郭卓然镌”（卷十一）、“郭卓然刻”（卷二十）字样。郭卓然为明末徽州旌德名刻工，刻印过多部小说戏曲版画，如《李卓吾先生批评西游记》、《西楼梦传奇》等。
日本国立公文书馆内阁文库藏叶敬池本《醒世恒言》
（二）俄罗斯国立图书馆东方文献中心藏本，该本即孙楷第在《大连图书馆所见小说书目》中所著录的“明金阊叶敬溪刊本”。此书原藏“满铁”大连图书馆，二战后被劫往前苏联。最近，俄方公布了此书的电子文本。此书原系大谷光瑞藏书，十四册四十卷，存扉页，版式同叶敬池本，唯右上仅刻“绘像”二字，左下题“金阊叶敬溪梓”，故后世称其为叶敬溪本。其他内容悉同叶敬池本，图像亦缺卷三、卷二十一、卷三十三。
俄罗斯国立图书馆东方文献中心藏叶敬溪本《醒世恒言》
（三）日本天理图书馆藏本，原系吉川幸次郎旧藏。九册四十卷，卷二十四至卷二十六缺失，以衍庆堂本补配。此书亦为叶敬溪本，扉页、叙、目次及图像全同俄藏本。
（四）大英图书馆藏本。原书线装二十册，现装订成精装本两厚册。叙、目次、图像均不存，全书四十卷，卷二、卷三全缺，卷一第四叶之前、卷四十第十二叶之后亦缺。
（五）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本。全书装订成精装三册，存叙（缺首叶前半叶）、目录。图像不存。原书四十卷，缺卷三、卷七、卷八、卷十二至卷十五、卷二十三及卷三十六，此外卷十六仅存前四叶。
经过仔细比较，以上五部藏本应是同版所出，比如卷十四第二叶b面第七、八两行，开头部分都缺失两个字，除法国藏本因缺卷十四未知外，其他四部藏本完全相同，可见此处缺字并非保存不善所致，而是该书板木本身破损造成。再如日本内阁文库藏叶敬池本缺卷三、卷二十一、卷三十三图像，而日本天理图书馆藏叶敬溪本亦缺卷三、卷二十一、卷三十三图像，不同地方藏本都缺失同样图像，这绝不会是巧合，只能理解为原始板木就已经缺失了这几卷图像。所谓叶敬溪本仅仅是将叶敬池本封面的“叶敬池梓”改成“叶敬溪梓”而已，其余一仍其旧。英国、法国藏本虽然缺失封面和图像，但从正文版刻特征来看，二者与日本内阁文库藏叶敬池本应系同版所出。由此，我们可以说，现存世的日本内阁文库藏叶敬池本、俄罗斯国立图书馆藏叶敬溪本、日本天理图书馆藏叶敬溪本、大英图书馆本及法国国家图书馆本五种藏本，都是用同一副板木刷印的，我们可以用“叶敬池系统刊本”统称之。
此外，从板木磨损程度看，日本内阁文库藏叶敬池本刷印最早，虽然有部分叶面因板木损坏造成文字缺失或漫漶，但总体还算完整，眉批也最多，其后依次是俄藏叶敬溪本、日藏叶敬溪本、英国藏本、法国藏本，随着刷印次数增多，板木磨损也进一步加剧，漫漶叶面数量也逐渐增多，有些叶面已经无法正常阅读了，同时眉批也部分缺失。总之，日本内阁文库藏叶敬池本在五部叶敬池系统刊本中刷印最早，保存也最好，但可能也不是原刻初印本了。
除了上述五部较完整的叶敬池系统刊本外，陆树仑曾记录山东大学图书馆藏有四卷叶敬池残本（见陆树仑《冯梦龙散论》，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6月），即卷二十一至卷二十四，但是现在山东大学图书馆已经查不到此书。另外，北京市文物局藏有一卷叶敬池本，为第一卷，且有图像（见《北京市文物局图书资料中心古籍善本录》，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9年7月）。再有，中国社会科学院图书馆也藏有一叶敬池系统残本，残存自卷十七第三叶下半叶至卷十九第二十叶上半叶。从刻印状况看，和日本内阁文库藏本不相上下。
二、衍庆堂刊本
（一）衍庆堂刊四十卷本。有扉页，框内右侧刻“醒世恒言”四个大字，中间是识语，曰“本坊重价购求古今通俗演义一百二十种，初刻为《喻世明言》，二刻为《警世通言》，海内均奉为邺架珍玩矣。兹三刻为《醒世恒言》，种种典实，事事奇观，总取木铎醒世之意。并前刻共成完璧云”，后题“艺林衍庆堂谨识”。全书依次为叙、目次，目次下题“可一居士评，墨浪主人较”。次本文，半叶十二行，行二十二字，有行侧批。无图像。
日本国立公文书馆内阁文库藏衍庆堂本《醒世恒言》
（二）衍庆堂刊三十九卷本。此书目录亦为四十卷，但实际只有三十九篇小说，删除了卷二十三《金海陵纵欲亡身》，而将卷二十《张廷秀逃生救父》从第三十二叶处一分为二，前半为卷二十，后半为卷二十一，原来的卷二十一《张淑儿巧智脱杨生》改成卷二十三，其余悉同四十卷本，但版面漫漶程度比前者增加了许多。
将衍庆堂本与叶敬池本比勘，可发现衍庆堂本的刻印比较粗率，主要体现在几个方面：一是正文差错较多，有些甚至错得词不达意；二是叶敬池本的眉批在此本中改成行侧批，但缺漏甚多，部分批语不仅有改动，而且还有差错，也有个别卷次批语全无；三是某些卷次文字有脱漏或与叶敬池本有异，如卷三十二《黄秀才徼灵玉马坠》脱漏了叶敬池本卷末的一百四十多字，卷三十四《一文钱小隙造奇冤》有四百左右的文字与叶敬池本不同，当然故事情节也有差异；四是删除了全部图像。
总之，根据对衍庆堂本文本的考察结果看，该本虽然可以判定系据叶敬池本翻刻，但其所依据的底本不是叶敬池本的原刻本，而是板木已有磨损的后印本。凡叶敬池本因板木损坏造成的文字缺失处，衍庆堂本虽作了增补，但增补处的文字与原文多不契合，叶敬池本眉批模糊的，衍庆堂本大多予以删除，可见翻刻时已无其他版本可供参考，翻刻者只能揣测文意加以增补。从这个情况也可以推断出衍庆堂本《醒世恒言》的翻刻，已经距离叶敬池原刻的出版有一些年代了，从目前现存的衍庆堂本《醒世恒言》卷四有避康熙“玄”字讳看，其刷印当已入清。
衍庆堂刊本流传下来的藏本比较多，仅以笔者亲见的，四十卷本有首都图书馆藏本、日本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藏本、日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藏本、日本天理图书馆藏本及日本国立公文书馆藏本等；三十九卷本有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本、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本等。以上这些藏本，应出于同一副板木，只是刷印时间有先后而已。
三、二十四卷本
《三言》的传播史上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即不仅有四十卷本的《三言》，而且有二十四卷本的《三言》。对国内学者来说，其对四十卷本《三言》比较熟悉，而对二十四卷本《三言》还很陌生，即使是最流行的《中国通俗小说书目》，也仅著录了二十四卷本《喻世明言》。而二十四卷本《醒世恒言》，以前仅日本学者大冢秀高的《增补中国通俗小说书目》有记录，近年的《中国古代小说总目》（白话卷）在《醒世恒言》条目也提到了此本，不过该条目正由大冢秀高撰写，由此可见国内学者稀见此本。
二十四卷本《醒世恒言》现藏日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双红堂文库，为日本汉学家长泽规矩也旧藏。书凡八册，无扉页、图像，正文半叶十行，行二十字，行间有界，有眉批。版心上为书名，中为卷数，下为叶码，无鱼尾。书首有叙。文同四十卷叶敬池本，但叙末题署作“陇西可一居士题于白下之栖霞山房”，而四十卷本在题署前尚有“天启丁卯中秋”六字；叙后钤有“可一居士”、“理学名家”两印章。次为“醒世恒言目次”，第二、三行分题“可一居士评”、“墨浪主人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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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作者简介丨
李金泉，1961年生。长期致力于明清小说的版本研究，尤其对《三言二拍》《三国志演义》等书的版本研究用力颇勤，于《三言二拍》的海外藏珍贵版本曾多寓目披览。出版有《喻世明言》（会校本）等古籍整理著作，先后在《明清小说研究》、《中国文学研究》（第八辑）、《书目季刊》、《中国古典小说研究》等中外刊物发表多篇明清小说版本研究论文。
转编自【上海古籍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