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者】贵阳折耳根乐队在全国首家音乐推拿馆再聚首
编者按：
折翼天使，人生有别样精彩。
贵州生活着286万残疾人。“羽翼”折断的他们，冲破生理心理双重束缚，拥抱世界，激励更多人向光而行、逐梦未来。
追光的人，终将光芒万丈。多彩贵州网陆续推出贵州残疾人创业故事，讲述他们从“追光者”成长为“发光者”。
“这里是折耳根乐队，我们在乐光里推拿馆唱歌聊天。”
——晚上9点，折耳根乐队直播间开播。
两三曲音乐爱好者的暖场弹唱过后，乐队成员们陆续登上舞台，迅速找到自己位置坐下，向到访直播间的网友问好。
几句寒暄后，坐在最中间戴墨镜的主唱杨志伸手摸索调整下话筒，音符从他的吉他弦上溢出。彭万海随之弹奏起贝斯，陈昌海的鼓点逐步跟上，杨志开口唱歌，杨盼悠扬的笛声适时相和。
这支成立于2018年的乐队，登过央视舞台，上过微博热搜，抖音点赞量飙升近20万，曾在一天中接受过好几拨媒体采访，却也曾因生计问题面临解散。今年9月，这群90后视障音乐爱好者，开了全国首家以音乐为主题的推拿馆，随后再次现身贵阳市文昌阁、青云集市、新光里文创园的路边音乐会，用歌声拥抱着市民的山呼海啸。
当有粉丝问及乐队驻地，他们总这样欢乐地介绍：“贵阳甲秀楼附近，乐光里推拿馆。乐(yue)，是快乐(le)的乐(yue)。”
看不见的人背着吉他去远行
折耳根乐队的主唱杨志并非天生视障，他8岁时才失去视觉。
治疗感冒发烧的用药不当，让杨志的世界不再有天亮。感知到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却无法看到阳光下的绿树、村寨与远山，他感到害怕。
“看”的权利被剥夺，杨志只能靠“听”触碰这个世界。村里老人用树叶吹出好听的音乐，伴随着轻柔的山风吹到杨志耳中。老人将树叶放到杨志手心，让他尝试。
从一片树叶开始，杨志创造出自己人生的第一个音符。
后来杨志陆续有了笛子，以及一把被今天的他称作“烧火棍”的廉价吉他，“有声音，就很美好。”杨志说，成长过程中所有烦躁的心绪，都在音乐中得到疗愈。
第一次听许巍的《时光》，杨志13岁。“在阳光温暖的春天/走在这城市的人群中/在不知不觉的一瞬间/又想起你。”这句歌词，一下子点燃少年的梦想，他想象自己背着吉他，在城市人群中穿梭流浪。
从贵州盛华职业学院毕业，杨志约上朋友开启流浪歌手模式，起先辗转贵州各市州，随后又去广东。
2018年，在贵阳开推拿馆的陈昌海邀约杨志返乡，共同组建乐队。首批加入乐队的还有杨林、陈克兴，都是怀揣音乐梦想在外流浪的“杨志”。
给乐队起名的时候，他们都想到了贵州人爱吃的折耳根，“和我们一样，活在黑暗里，生命力顽强，向阳生长。”
折耳根乐队里，唯独贝斯手彭万海无视障，因此他成为大家的“眼睛”。
每晚直播时，彭万海负责为大家转达直播间网友的发言；集体外出时，彭万海走在最前面引路，其余排成纵队，手搭在前一位队友肩上行进。
彭万海与队友们结缘，同样是因为音乐。
2013年贵州盛华职业学院的迎新晚会上，来自盲人学院光明乐队的演出，让18岁的彭万海感到震撼，“他们什么都看不见，怎么还能弹唱得这么好听？”
为了结识他们，彭万海课余去盲人学院当志愿者。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舞台上熠熠生辉的杨志、陈昌海等乐手，在日常生活中同样令他惊叹。
“他们似乎没我想象的那般需要帮助。”彭万海发现，不论是从宿舍到教学楼、操场，或是去食堂，视障朋友们方向感极强。即使去到陌生环境，只需彭万海引着大致走一遍，他们很快便熟悉环境，甚至连水杯等物件都极容易拿到。
生计之外来一场无关“盲人”标签的表演
晚上，他们歌唱流浪和乡愁、亲情与姑娘；而白天，他们是这座城市里最平凡不过的打工人，手指精准地落在客人背部穴位上，一天下来也说不了几句话。
陈昌海总称自己是乐队里“最没有音乐天赋的人”。相较其他队员，他有更多推拿店的日常经营性事务缠身。
陈昌海对音乐的热爱，其实是刻在骨子里的。他的眼睛有光感，能稍微看到人或物件的轮廓。在店里为客人挪个椅子或递杯茶水，他都不自觉地哼着小调。
乐队首次公开演出，陈昌海仍清楚记得，是在2018年5月18日。贵阳云岩水东社区文化馆，仅能容纳150人的封闭式场地，挤进近300名热爱音乐的人。歌声，在汹涌人潮中流淌。
紧接着，折耳根开始前往地下通道表演。乐声一起，舞台自然就诞生了。通过耳朵，他们似乎也能感受到来往行人驻足，投来热切的目光。那是一场场完全属于自己、属于乐队的表演，并非“助残慰问”名义的演出，更无关户乎“盲人”的标签。
演出中，陈昌海主要负责架子鼓、沙锤等打击乐器。“我愿做他们的衬托。”但他将吉他拨片放在手机壳里，随身携带。有朋友来访，聊至兴起，他邀大家唱歌，自己则抱来吉他弹唱。随意拨几根弦，他很敏锐地觉察出“第三根弦，音不对”，说罢立即调试。
每当陈昌海说自己“没天赋”，笛手杨盼都会连连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杨盼去年5月才加入折耳根乐队。他性格内敛，与不熟的人坐一起聊天，他双手习惯性地搭在膝盖上。他喜欢用短句表达，一段话说完后，再礼貌地报以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
而登上舞台的杨盼又是另一种状态。
在这个西洋乐器居多的乐队里，杨盼的笛，是别样的存在。一首歌，他并非从头到尾参与，而是在副歌部分巧妙融合，在乐章中如同点睛之笔。笛声中的他，也变得神采飞扬。
为了让笛声不显突兀，又不失存在感，杨盼会提前将乐队要演出的歌曲反复听上很多遍，为笛子编曲，研究何时该跳跃、何时要舒缓，以融入原本或欢快、或悲伤的曲调。
但并非所有人都喜爱他们的演出，折耳根乐队抖音帐号的评论里不乏质疑与批评的声音。空闲时，杨志喜欢通过读屏软件刷网友评论，听到吐槽，他也不在意，还乐呵呵地大声读出来与大家分享，“只要不是几百万条评论都在骂我们，都无所谓，权当一乐。”
热爱音乐的人相聚在“乐光里”
折耳根乐队在短视频平台大火后，不少粉丝慕名来推拿馆打卡，甚至还有黔南、安顺等地的粉丝专程来照顾生意。但毕竟精力有限，并非所有人都能很好地兼顾庸常生活与“诗和远方”。杨林、陈克兴相继因生计离开。
讲到此事，陈昌海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转瞬间又化为释然的笑意。
他不愿放弃。
“通过音乐，我们能为别人带来什么？”很长一段时间，陈昌海都在围绕“音乐”思考未来的路。
推拿，于他而言是维持生计的手段，不做就意味着没了柴米油盐；音乐，则是浩瀚黑夜中的点点星辰。
今年8月，北京心容公益基金会与贵州盛华职业学院签署战略合作协议，计划以公益慈善方式为视障人士拓宽就业赛道。北京心容公益基金会的介入，让这群音乐发烧友开启新的尝试。
依旧是推拿馆。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是一家集“推拿+酒馆+音乐”的店铺，名为“乐光里”。
贵阳南明区富水南路贵州国际商城17楼，一出电梯，“白天推拿舒痛，晚上音乐疗伤”的标语赫然眼前——道出乐光里推拿馆最为讲究的两门手艺：推拿、音乐。他们不愿大肆宣扬“盲人推拿”的概念，以换取消费者的同情和怜悯。
这份骄傲，让北京心容公益基金会工作人员李璐动容。今年8月初识折耳根乐队，李璐本以为他们是极为敏感的群体，言行尽可能小心翼翼。相处一段时间后，发现他们性格开朗，喜欢开玩笑，也能幽默地接住别人的话头。
晚上网络直播，有网友发言说“你们怎么光说话，不唱歌。”他们巧妙地回答：“因为我们是说唱乐队，既能说，又能唱。”
招聘广告里，乐光里推拿馆点明要“热爱音乐的推拿师”。“这儿不止多了音乐。”1个月前，00后男生姜梳加入“乐光里”，他喜欢这儿的氛围，大家不仅爱唱歌，也喜欢谈笑，“更有人情味，是温暖的家。”
10月24号，推拿馆里的几位按摩师又成立了新的乐队，与折耳根乐队合称“乐光里家族”。
乐光里推拿馆舞台背景正中间，是折耳根乐队如眼睛般形状的logo。logo由一个水滴状色块及多根长短不一的曲折线条组成，如同向阳拔节生长的折耳根。
每个夜晚，推拿馆乐光闪烁。
本网记者：李思瑾 杨昌鼎 实习生 谭禄促 杨淋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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