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后一个“铁肺人”走了
3月11日,78岁的美国人保罗·亚历山大在得克萨斯州达拉斯的一家医院去世。在过去数十年里,身患脊髓灰质炎(俗称小儿麻痹症)的亚历山大被称为“铁肺人”,为了保命,他被放进一个叫做“铁肺”的人工呼吸机里,艰难求生。
很多生活在“铁肺”里的人都很快死去,但亚历山大活了下来,他与“铁肺”相伴72年,是世界上在“铁肺”里生活时间最长的人。尽管如此,亚历山大仍然度过了充实的一生——上大学、当律师、出传记,还在社交媒体上拥有数百万粉丝。
主笔 王晓莹
当年唯一能续命的仪器
时间回到1952年,那年6岁的亚历山大在外面玩完回家,觉得脖子和头都很痛。母亲发现他发烧,感觉大事不妙。很快,亚历山大的体温飙升、四肢疼痛,家庭医生知道他可能患上了脊髓灰质炎(俗称小儿麻痹症),但因为医院里人满为患,他们打算试着在家康复。
然而,亚历山大的病情迅速恶化,第一天他还能在床上给书涂色,到了第五天,他已经拿不住笔,也失去了说话、吞咽和咳嗽的能力。父母赶紧把儿子送到医院,可医生表示无能为力。要不是另一位医生抱起亚历山大跑到手术室,为他做了紧急气管切开术,这个男孩可能早就死了。
三天后,亚历山大醒了。他发现自己被装在一台会“喘气”的机器里,但身体不能动弹,没法说话和咳嗽。他的周围几乎全是这样的孩子,“眼见之处是一排一排的‘铁肺’,全都是机器。”他回忆道。
上世纪50年代,脊髓灰质炎席卷北美、欧洲和澳洲。亚历山大患病那年,正是美国小儿麻痹症疫情最严重的一年,近5.8万人感染、超过2万人瘫痪、3000多人死亡,医院里住满了患病的孩子,他们出现发热呕吐、呼吸困难、四肢瘫痪等症状。
当时,针对这种疾病的疫苗尚未问世,很多孩子因此死亡或瘫痪。为了救命,医生发明了一种形似铁舱的“铁肺”,可以通过调节舱内气压让肺部扩张或收缩,患者在里面被动进行呼吸,这是当时的小儿麻痹症患者唯一能够维持生命的设备。
学自主呼吸,上大学当律师
亚历山大虽然活了下来,但身体自颈部以下瘫痪,肺部无法自主呼吸,他被放进了“铁肺”,从此再也没能彻底与这个机器分开。
起初,他除了头部之外的身体其他部位都被禁锢在舱内。8岁那年,在康复师的帮助下,亚历山大开始学着自主呼吸,方法是用喉咙的肌肉让空气进入肺部,一口一口地吞下空气。他做得越来越好,可以离开“铁肺”走到门廊,后来能走到门口。加里·考克斯自2000年起给亚历山大当司机和助手,他说最初亚历山大只能离开“铁肺”3分钟,“后来是5分钟、10分钟,最后他可以更长时间待在(‘铁肺’)外面”。在考克斯的印象中,亚历山大有时每天有4到6小时待在“铁肺”之外。
不过,由于睡着的状态下无法控制肌肉,亚历山大睡觉时仍要回到“铁肺”里。他的人生并没有就此止步,21岁那年,亚历山大成为达拉斯第一个没去上过课但从高中毕业的人。后来,他申请上大学,尽管被多次拒绝,但最终成功进入达拉斯的南卫理公会大学读书。在那期间,亚历山大邂逅一个名叫克莱尔的女孩,他们坠入爱河,还订了婚。有一天,他给克莱尔打电话,接电话的却是克莱尔的母亲,她态度强硬地告诉亚历山大,以后不要和她女儿来往了。“我花了好几年才从那段感情的伤痛中走出来。”亚历山大说。
后来,亚历山大转学到得克萨斯大学,并在1978年获得经济学学士学位。1984年,他又在得克萨斯大学获得法学硕士学位。两年后,亚历山大取得律师执业资格,他身穿三层西服,坐着特制轮椅支撑起身体,在达拉斯和沃斯堡当了几十年律师。在朋友的帮助下,他能前往法院、坐轮椅出庭工作。
2020年,亚历山大出版了传记《为了得到小狗的三分钟:我在铁肺中的生活》。这本传记来之不易,他花了8年,叼着塑料棒在键盘上打字,有时候口述然后由朋友打字。书中解释了书名的由来,当年那位康复师给亚历山大定了一个“小目标”:如果可以自主呼吸3分钟,就奖励给他一只小狗。最终,他用一年时间做到了,并如约得到了宠物狗。
亚历山大的兄弟菲利普说,直到这本书出版,他才意识到亚历山大起到了多大的鼓舞意义。“他是一个热情、温暖的人,总是带着灿烂的微笑,能让人感到非常放松。”菲利普回忆道,“对我来说,他就像一个正常的兄弟一样,我们会打架、一起玩,也会开派对、去音乐会。我从来没有想过(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生前积极提倡接种疫苗
1955年,脊髓灰质炎疫苗研发成功。随着技术发展,“铁肺”已在上世纪60年代被淘汰,取而代之的是呼吸机。不过,亚历山大仍然使用“铁肺”,自称已经习惯了。“铁肺”停产后,很多已经无法离开这种设备的“铁肺人”遭遇了维修难题,只能靠修理工拿汽车零件维修。
2015年,被亚历山大称为“老铁马”的那台“铁肺”设备出了问题,他在网上发视频求助,一名热心的机修工看到视频后前来帮忙。“找到他就像一个奇迹!”亚历山大当时说,“为了找到一个能修‘铁肺’的人,我花了好多好多年。”2023年,亚历山大被吉尼斯世界纪录认证为在“铁肺”中生活时间最长的人。
“我还有一些大梦想,我不会接受任何人给我设限,”亚历山大在2022年接受采访时说,“我的生活充满了不可思议。”他还开设了Tik Tok账号,回答类似“你怎么上厕所”“如何保持积极乐观”这样的问题,他去世时账号已有300多万粉丝,点赞量超过450万。
因为自己深受脊髓灰质炎之苦,亚历山大生前积极倡导人们重视接种脊髓灰质炎疫苗。“数百万儿童还没有得到保护,他们一定要(接种疫苗),否则将会再次发生疫情。”他在社交媒体账号发布的第一个视频中说。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亚历山大待在“铁肺”里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即使躺在“铁肺”里,他也坚持用嘴叼着塑料棒敲击键盘,使用电脑或手机。去世前,他因感染新冠病毒住院。随着亚历山大的离世,“铁肺人”的时代也随之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