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这条70%都是老人的老洋房弄堂，居民组建了一支“自治守护队”
华山路与泰安路交界处，有一条拥有近百年历史的老弄堂，名叫“卫乐园”。弄堂里32栋风格各异的老洋房，让这里获评为上海市优秀历史建筑群，多年来一直吸引市民游客前来。
这条老弄堂里，老年居民占比达到70%。疫情下，小区封控了，这条没有独立物业、一半居民楼都是煤卫合用的老弄堂里，弄堂消毒、居民就医、民生保障问题如何解决？
就在人们揪心于弄堂内的老人们如何安稳度过疫情时，卫乐园则登上了长宁区首批“无疫小区”名单。一个由社区老年居民发起，并逐渐吸引年轻人加入的“卫乐园自治守护队”，成为2个月来维系居民生活和弄堂安全的一股坚实力量。
资深居委干部的“警铃”
3月30日，浦西封控前两天，俞静晚上回家看到当时还空空荡荡的弄堂大门，突然意识到小区封控之后，门卫何保洁都各自回家，谁来守护弄堂门？又有谁来负责消毒、整理小区垃圾桶？今年71岁的俞静，曾是长宁区新华路街道泰安居民区党总支书记，也是居民区内卫乐园小区的居民。数十年的社区工作经验，让她对小区里可能面临的问题具有高度的敏锐性。
“当晚，我联系了居委书记茅静，提出想要组建一支自治队，居民自己扛起疫情期间弄堂的日常管理。”俞静还同步在弄堂里“喊人”，向已经相伴数十年的老邻居们招募志愿者。“好的！好的！”俞静的提议当场得到居民的响应。正值晚饭时间，大约半个小时就有8位居民报名，其中有5位老党员。
为何一定要组建一支自治守护队？这或许要从卫乐园的历史说起。
1924年，卫乐园初建，后来陆续建有砖木混合结构三层花园洋房30余幢，是20世纪30年代上海西区的高档住宅区之一。著名电影艺术家、导演、剧作家黄佐临就长期寓居卫乐园1号，他的女儿正是著名导演黄蜀芹。然而，近百年后的今天，卫乐园近80户居民中老年人有近七成。现存32栋洋房住宅中，有16栋为煤卫合用，居民相互接触的概率高，防疫压力陡然增加。
“虽然居委干部们随叫随到，但小区封控了终究不方便，需要发动居民自治，守护我们的家园。”俞静说。
让泰安居民区现任的“85后”书记茅静惊讶的是，4月1日，卫乐园自治守护队的老年居民们自己完成了排班表，每天早上7时到中午12时、12时到17时、17时到22时，分三个班次在小区大门值守。还有居民负责消毒、配药、组织核酸、发放抗原试剂，后加入的年轻人则主动负责为大家安排团购。到了4月上旬，自治守护队成员就从初始的8名老年居民，增加至近20人，涵盖老党员、在职党员、热心居民等。
“老土地”们心中的守护
“我在居民区工作30多年，后来干脆搬到卫乐园，住了20多年，可以说是这里的‘老土地’了。”俞静在泰安居民区生活了近50年，与她一样在此生活了数十年的金彩珍、夏惠珍、王后德等老人，此次都第一批加入了卫乐园自治守护队。他们当中年龄最大的74岁，最小的也近60岁。守护家园，对这些老人来说有着更深刻的意义。
疫情期间，每天的垃圾清运没有平日方便，老弄堂又容易滋生虫害，因此需要人每天一大早把垃圾桶拖到小区外，便于环卫车清运。老党员王后德主动承担了这项任务，每天从早到晚，把干、湿垃圾桶依次拖到弄堂口，又整齐摆放回小区。就这样坚持了一个多月，王后德的身体开始有所不支。虽然他仍想继续为大家服务，但居民和志愿者们都劝说他尽快停下工作，好好养病。
谁来接替王伯伯呢？“小区里年轻人不多，平时还要居家办公、帮大家联系团购，我们老年人能使得上力的，就接力完成。”接过垃圾清运接力棒的，是老党员金彩珍和最年长的志愿者夏恵珍。现如今，每天早上5时30分不到，她们都会早早起床开始在弄堂里忙碌，清扫落叶、把沉重的垃圾桶摆放整齐、打扫卫生死角、合力把装满的垃圾桶推到小区大门，等候清晨环卫车的到来。
即便人数有限，年轻的居民也在努力发挥自己的作用。4月初物资运送较为紧张的阶段，俞静对弄堂内老年居民们的生活保障非常担忧，“怕居民吃饭和营养跟不上平时，也怕收快递出现交叉感染。”得知俞静的担忧，小区里热心的年轻租户主动报名当“团长”，为居民联系供货商、发接龙链接、核对货品信息、建立物资配送小组。
“这些小年轻‘团长’们能帮大家找到价格公道的团购，还会提前问我们老人喜欢吃的食物，帮小区老人‘成团’，我们也重新认识了这些年轻人。”俞静说。
老龄化社区的挑战
茅静2020年8月来到泰安居民区工作，一年后上任居民区书记的岗位。在疫情中上任，又面对了这一轮疫情考验，让这名今年只有34岁的年轻书记也感到迅速成长。
泰安居民区只有1300多位居民，人数不多，但地广人稀。加上周边有兴国宾馆、武康大楼、华山绿地等地标，辖区内平日的人流量相当可观。居民区70%的住宅都是老洋房，煤卫合用、无法做到独门独户的情况普遍，还有不少推门就是马路、连“小区”都称不上的沿街独栋楼，使得居民区的疫情防控压力一直处于高位。
“一栋老洋房，多的住了近20人，少的也要住上十几人，每次做核酸、送抗原、做消杀、发物资，都要努力避免居民间相互接触。”茅静说。而此时，卫乐园等居民区自发组建的自治守护队，就对老弄堂里的秩序维护、人员有序进出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志愿者晚上开车自己的车帮居委会发菜
上海市中心居民区老龄化问题日益突出，此次疫情中已显露出不少。而在接下来的常态化防控阶段，在职居民要回归工作岗位，小区志愿者人数骤减，如何维持好日常的疫情防控，也考验着社区干部的能力与智慧。
在卫乐园自治守护队成立初期，有手臂骨折的老人仍坚持为居民发放物资，小推车上摆了一箱又一箱菜，老人就单手慢慢地推到居民家楼下。这让居民们很感动，又有些揪心。虽然后续年轻的配送志愿者马上“补位”，但老龄化社区确实面临着志愿服务能力不足的问题。在茅静看来，类似卫乐园自治守护队这样的模式，可以探索常态化推广。
“但前提是，要招募更多社区里的‘年轻老人’、有精力投入社区日常工作的志愿者。”
新老两代居民区书记的想法不谋而合。当被问及如何看待此次疫情中上海许多小区被重塑的亲邻关系时，俞静说，疫情也好，其他的“特殊情况”也好，做社区工作始终要牢记一条：事情来了，归根结底是要发动居民一起，只有所有人都发动起来，胜利才会到来。
栏目主编：唐烨
本文作者：舒抒
题图来源：受访者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