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 | 梅雨送诗
转自:新民晚报
黄梅天,闷热潮湿,不妨读诗,得风雅清凉。
“阿要买栀子花哎白兰花?”仲夏梅雨季,闷热难耐,卖花声里到江南,体味多一份的软糯与清新。卖花阿婆的声声吴语,悠扬而亲切,恰如雨水润湿后的粉墙黛瓦。那素雅的花篮里氤氲出的宜人芳气,煞是好闻,总忍不住想凑上前去细嗅一番。阿婆走远了,那香味还萦绕在身旁,就好似梅雨渲染开的画意诗情。
江南夏日草木芬芳,不论栀子花、白兰花,抑或茉莉、珠兰,皆一袭白衣,玉质冰清,熏风欲拂。卖花阿婆渐行渐远渐成回忆,也学会了自耕自锄自在赏花,现时两盆茉莉正在院子里不紧不慢地飘香。买的是老枝,形态较古朴,枝丫不多,不繁密,却别有风致。梅雨携风而来,最喜噙着水珠的花骨朵儿,清润淡雅,又沁芳可人,正是“雨后花房各自开,因风时送异香来”。
夏日喜雨的还有城外的农家。“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金黄的麦子刚收割完,便马不停蹄,翻耕、灌溉、莳秧,紧接着是一场场好雨,像说好了似的。“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黄梅垂雨,田间忙种。待闲下来,烟雨蒙蒙中,已是水田如镜、秧苗青青、白鹭时飞,“漠漠轻阴拨不开,江南细雨熟黄梅”。
梅雨季,又逢新荷初绽,赏雨宜配荷,赏心悦目。微雨过,小荷翻,跳珠细细,顺着叶的脉络忽聚忽散,沁芳摇落。“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昨夜雨疏风骤也不错,时急时缓,呼啸一整晚,第二天倏地风卷残云,天空澄碧。宿雨已收烟云散,唯有夏日风荷,越发摇曳生姿。
听雨宜配蕉,雨落芭蕉,芭蕉承雨,静雅空灵,而韵味十足。爱恨黄梅天,撑伞游拙政园,应该是欢喜多一分。拙政园中部花园有一座听雨轩,轩外庭院北与海棠春坞院墙相隔,西邻枇杷园,独得一片清幽之地。听雨轩闹中取静,专为听蕉而设,芭蕉环翠、绿意透窗,潇潇暮雨而至,闲倚蕉窗,清凉可喜。
似乎还少了个朋友。“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南宋的某个梅雨日,恰有一位诗人,约了好友。只是已过夜半,朋友还没来,无所事事,闲敲棋子打发时间。外面处处蛙鸣,雨声潺潺,越觉闲适悦耳。那一夜友人有没有来我们不清楚,我们却都记住了那个百无聊赖的夜晚,记住了那个诗人,叫赵师秀。
两三百年后,同样江南梅雨季,朋友送诗而来,让好交友、善诗画的沈周喜不自禁,留下了《梅雨送诗图》,“甲子夏五梅雨后,国用持郭公天锡自录诗一卷,诗与书皆超迈,情抱抑郁,读之畅然。”文徵明还附诗曰:“江南五月春如扫,寂昼清阴占物华。梅子雨晴鸠逐妇,楝花风急燕成家。”
时弘治十七年,沈周已七十七岁高龄,也难怪让学生文徵明感慨“羡杀忘忧沉东老,诗书白发自生涯”。同年沈周倡议咏落花,吴中好友纷纷唱和,留下“落花诗”近百首,为明代诗坛一景。后一年,沈周作《落花诗意图》,自题“山空无人,水流花谢”,寓禅意与人生哲理,纯粹而通透,这也贯穿了沈周的一生。如此这般,方能落花亦诗,梅雨亦诗。(周龙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