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阴国资救急还是救穷:一块钱买进华西集团八成股份
岛语 | 作者
长三角参考 | 来源
1块钱在2023年,还能买到什么?
似乎选项不多,湖南邵东的打火机算一个,再加上,曾经“天下第一”江阴华西村的八成股份。
就在7月20日晚间,华西股份发布一份公告称,公司实际控制人华西村委会,拟将华西集团80%股权转让给联华基金,实际控制人将变更为江阴市国资办,转让价,1元人民币。
华西股份是华西集团控股子公司,1999年8月10日在深交所挂牌上市,是国内第一家由村集体控股的上市公司,有“中国农村第一股”之称,高峰期市值一度突破160亿。
而华西集团则是华西村的主要经营实体,成立于1987年4月,是一家标准的集体所有制企业,华西村委会持有该集团99.9%的股权。
此次戏剧性的作价1元人民币,出让八成股份给国资,也让华西村这个昔日“网红”,再次引发热议。
从财报端看,实际上近年华西股份的负债率相比往年高点再走低。2022年和2023年一季度末,华西股份资产负债率分别只有20.98%和22.85%。但是,公司产品竞争力孱弱,毛利率只有2%左右。
根据华西股份发布的2023年半年度业绩预告,1至6月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3949万元至5430万元,同比下降45%至60%。利润大幅下降原因,一是化纤业务受终端开工率不足等因素影响,产品毛利率下降;二是交易性金融资产在持有期间的投资收益和权益法核算的长期股权投资收益同比减少。
本次公告也直接点出了这一点,在说明此次权益变动的目的时,提到是在于支持江阴市重点企业纾困,推动化解上市公司控股股东债务危机。
实际上,华西村“大厦”角落里的那道裂缝早已存在多年,并且愈演愈烈。
根据媒体报道,华西集团的承压高点,是在2016年,彼时总负债达389.07亿,资产负债率接近70%;而在两年前,坊间还曾传出华西村发生“挤兑”事件,债务压力较重。
2013年,“改革发展带头人”吴仁宝去世,交班四子吴协恩担任华西村党委书记、华西集团董事长,“滤镜”开始失色。
作为曾经被《人民日报》点名表扬的一面全国性旗帜,华西村的衰落,其实对大家来说早已不是新闻,它能继续惯性滑行或被兜底承压多久,反而成了关注点所在。
而江阴市国资办的此次“出手”,是纾困接盘,还是另有战略意图?成了关键问题所在。
虽然本次转让主体江阴联华基金,还尚未对本次股权变更做进一步情况说明,未来华西股份“脱困”具体路径还不得知,但从联华基金的“来路”上看,似乎已经给出了部分答案。
该基金成立于2021年11月19日,由江阴市国资办的5家下属单位及华士镇投资公司,6家股东构成,迄今并未开展实际业务,换言之,其主要任务,正是给江阴本土企业“排忧解难”。
事实上江阴当地早已多次“出手”,比较著名的案例是2018年,中南重工的影视文化传媒板块“中南文化”,就曾因扩张步调过快而面临债务危机。原控股股东中南集团持有的约3.4亿股公司股票被司法拍卖,“接盘者”为江阴高新区管委会。三年后,实际控制人变更为江阴市国资办。
作为苏南版图里的核心板块,江阴在资本市场成名已久。
1997年辖区实现首只股票上市后,“江阴板块”就闻名全国,被冠以中国“A股第一县”称号。早在2016年底,江阴的A股上市公司总数就已占到全国A股上市公司总数的百分之一,全国同类县市无出其右。
近些年,江阴和昆山在全国县级市GDP榜单上呈“双雄争霸”态势,虽然被昆山压过一头,但在数据上两者非常接近。
自从2009年GDP首次被昆山超越,可以说江阴就一直憋着一股劲。但相比这位苏州邻居,江阴的传统产业比重明显偏高,较为依赖龙头企业,高新技术产业占比在整个苏南中看,都稍显滞后。
来看昆山的明星企业,无论是震雄铜业,还是立讯精密,在电子信息产业板块都颇具分量,而昆山也实现覆盖了《战略性新兴产业分类》中所有8大类产业。两年前,就已经成为全国首个规上工业总产值超万亿的县级市。
而提起江阴的“门面”型大企,必然绕不开服装行业的中国龙头,海澜集团,当地著名的纳税大户。在2023无锡民营企业100强榜单里,海澜集团第十次蝉联无锡民营企业第一位。
但抽出来看,海澜集团以及在江阴同样出名的阳光集团、三房巷集团等,依然属于大纺织板块。而同样超千亿规模的兴澄特钢、海伦石化等江阴龙头企业,也是偏存量、偏传统。虽然有些管中窥豹,但明星企业间的直接对比,确实也能看出江阴的一些现状。
顶着“中国制造业第一县”的美誉,江阴也在积极寻找新的破局点,2022年,其新能源、集成电路、高端装备、生物医药四大战略性新兴产业,产值占比已逐渐上升至37%,与昆山之间的“较量”依然有看点。
如果再把此次华西股份的股权转让放到这个背景中去看,路径就会显得非常清晰,企业层面的腾挪优化作为一张切片,直接反映了江阴产业正在发生的“新陈代谢”。
对于这次的权益变动,有业内人士观点,国资不一定会直接输血,但大概率在提升上市公司授信水平及融资能力,以及对老管理层进行更高效的改组、处理旗下不良资产等方面,有较大的施展空间。
事实上在这个江南“天下第一村”以外,北方也曾有一座“天下第一庄”,只是更早写下了结局。
天津静海大邱庄,在时间线上似乎成名更早,1987年大邱庄就成为了全国首个亿元村,里面也出了一个“带头大哥”,叫禹作敏。
相似的故事,相似的人设,只是禹作敏要更为激进,成事成名后,真的把自己活成了“大哥”,本来想把“第一庄”建设成“乌托邦”,结果搞成了“动物庄园”,禹作敏本人也在1993年东窗事发,亲身演绎了一个“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故事。
在乡间小径分叉的路口,江阴华西村无疑收获了后续更大的成功。
但虽然一直试着去引入现代化公司治理模式,华西村的“老农式”色彩依然很深。
尤其在吴仁宝操持期间,华西村一度还有很多规矩,比如不能在外地买房,不然会被视作“叛村”,从村集体名册上除名,取消一切福利;一个村籍直接对标海淀户口,严格把控,只有外地媳妇嫁到村里也要经过严格审查,用人尽量不用“外人”;村民每年分红是集体分配,怎么分,吴仁宝说了算,形式经常是两成现金,剩下八成放进村集体的集资平台,每户会有专属消费卡,凭卡在华西村内部消费……
如果去参观华西村,会发现它是一个“缝合怪”。
里面有一个世界公园,不仅“山寨”了天安门广场、太和殿、长城,还把美国国会大厦、法国凯旋门等世界地标搬进了村里。
如果说是因为要发展旅游,而要建设“奇观”,那确实也能自洽,但事实上这种“缝合怪”现象,也不只是体现在建筑身上。
从2004年以前,以钢铁和纺织来作为支柱产业,到后续涉足批发零售、房产、金融、医疗、交通运输、仓储、建材、电竞……要素过多的一个潜台词,就是已经迷失了主线。
改开以来,我国民营经济其实主要经历了四次浪潮,80年代农村“能人”搞乡镇企业,90年代邓公南巡讲话后知识分子下海,千禧年后互联网浪潮来袭海龟创业,2010年后物理基建和移动互联网基建革新、新生代创二代纷纷登场。
可以说吴仁宝和华西村,吃到的是头啖汤。
“有女不嫁华西郎”,一个“穷”字,也让当年这个只有几百人起家的“华西大队”,穷则思变、绝处逢生,一股干劲干到全国模范。吴仁宝这个“强人”,或许曾经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但是借着改开飞起来,并不能掩盖更多的先天不足问题,华西的时代翻篇过去,就只能去回念,那个时代的华西。
华西村式微不是新闻,“又行了”才是。事实上,6月份的华西股份确实还“雄起”了一回。
涉猎颇广的华西村,三年前斥资10亿介入的芯片和AI产业,借着ChatGPT的东风搭了一把顺风车,截至6月,华西股份累计涨幅达到150%,跑赢了A股90%的股票,相比旧闻,算是来了一点“新闻”。
只是,相比于以前“天下第一”的光环,如今的华西村着实已经黯然褪色。
再看那座高达328米、花费30多亿元建造的龙希国际大酒店,还有那头重达1吨、牛气冲天的大金牛,虽然依然金光闪闪,但在如今的苏南叙事里,多少显得有些突兀与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