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会徽州 如见雪来

2024-02-06 11:03:56 - 中国青年报

上一次与徽州相见,还是8年前。

对于大多数中国学生来说,夏天总是有些特殊。成人之前,影响人生方向的两场考试,开考铃都在夏天打响。许多以年为单位的友谊,从夏末开始,也在夏初宣告分离。与蝉鸣、汗水、分数等字眼不可分割的喜悦与伤感,也在炎热夏季,一齐向还未做好准备的孩子们涌去。

“夏天是特殊的”,这句话对黄山来说,也不例外。作为安徽人,每逢暑期与节假日,手机里有关黄山旅游的各类推送必不可少。透过小小的手机屏幕,跟随无人机俯瞰山巅,依傍山峦起伏,领略黄山的蓝天苍松、飞泉云海,真好似亲眼所见。在对全国学生而言最为悠长和盛大的暑假,黄山乐于捧出其珍贵美景,如此循环,年复一年。

每当看到这些在视音影里飞扬的景色,都不免感叹其历经千年,却依旧绰约动人。但8年时光流转,自己记忆中,她的身影已然些许模糊。正如家里久不收拾的储藏间,堆满着众多杂物,它们承载着我的各式零碎记忆。但若猛然单拎一样物品,要求抽丝剥茧地回忆其由来与后续,也绝非易事。父母总是念叨快快整理,我已考上研究生,也确实没有了将这些“古董”再肆意堆放的借口。

那天踩着木凳,从架子最高处,我抽出一堆童年所画的水墨和彩墨卷轴,霎时这些尘封时光连带起扬尘飞扬,让下方一本被积压许久的速写册重见光亮,枣红硬皮表面还残存卷轴的灰尘印。左手食指轻轻掀开封壳,歪头看去,原来是当年暑假去黄山旅游所带的速写本。虽从初二就已不再专门去画室练习,但却保留了带速写本随手写生的习惯。或许现在看来,笔法稍显稚嫩,这些久远习作依旧能将我的记忆拉回到2015年,那个没有作业、初会徽州的暑假。

第一幅云海翻腾,山披云衣,云拥山来,连绵复沓的山体占据画面中心位置,右上角气象球因太阳照射而形成的反光,也用高光橡皮擦出,应是那日登上光明顶,席地而坐时写生之作。第二幅松石交映,虽由炭棒呈现画面,但那一群镶嵌在秀丽群峰之中的翠玉,似乎透过只有黑白二色的画面,抖落眼前。特别是占据左半边画幅的迎客松,遒劲沧桑的枝干,以手指涂抹炭迹,磨出朦胧味道;顶端伸出的松针,则用炭棒最为锋利的四方尖端勾勒。想来15岁的我,应当也是存了一些笔法巧思。翻至第三幅,画面中已然是下山景象。人群熙攘,后方山石堆叠,两侧树木掩映,一径直路从林中冲出,直至刻有“黄山”字样的南大门牌坊而止。坐落着牌坊的广场上,下山游客神态各异:5人搂作一团合影留念、父母一左一右弯腰给正中的小孩儿换衣擦汗、“夕阳红”摄影团托着“长枪短炮”或蹲或站,寻找最佳拍摄角度……其后还有3幅写生,是便娟静秀的宏村,是静流欢歌的新安江,也是夕阳笼罩的老街。

翻看写生画作时对徽州之旅的回忆,如今拾笔写文对收拾储藏间的回忆,好几层画面累积,模模糊糊地相互叠加。好似细密针脚,用上下翻飞的灰尘,将这些美景与旅途结实地纳入我的脑海。想来确实岁月倥偬,已有8年不再会黄山、再见徽州。但是平日,真的没有再会黄山?真的没有再见徽州?

似会、如见。

似会在绩溪室友寄来的每一季新鲜笋干,如见在他处遇见白墙黑瓦的会心一笑;似会在给外省人的一次次毛豆腐科普,如见在好友聚餐时一条条红烧臭鳜鱼;似会在书法练习时打圈研磨的徽墨条,如见在国画创作时稳托颜料的熟宣纸;似会在古代文学课上吟诵的“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如见在古代文论课上大书特书的《苕溪渔隐丛话》;似会在学生对皖南革命烈士的默默铭记,如见在大众对每一位徽籍文人学者的耳熟能详。

历史与现实交错,徽州不单单为徽州人记载下千百年的乡愁记忆,更用她的丰饶特产和独特韵味,让可能并未目睹黄山之巍峨与新安之静美的人,依赖她、牵挂她、热爱她。让不同地域的中华儿女,因她作为中华优秀文化的一分子而自豪,在代代交际与口口相传中形成了独属于徽州的情感认同与文化共鸣。

前年冬天,正值考研冲刺阶段。复习之余,好朋友在专业教室的黑板上写下“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写到一半,她猛然扭头,兴致勃勃地对我说:“要不等初试结束,寒假去黄山玩一趟吧!还没亲眼见过下雪的黄山呢。”前年冬天,复试压力极大;去年冬天,因种种缘故,旅行未能如约。一晃两年过去,前几天二人又谈论起此事,她本科毕业后工作一切顺利,我的学习之途也算幸运。我们即刻约定,今年寒假,一定赴两年前的黄山之约。借当年黑板上太白那首诗,稍作改编:今人不见古时景,今景曾经会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徽州皆如此。唯愿对酒当歌时,水山长付图景里。

黄山夏景,已在脑海。搁笔至此,如见雪来。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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