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位青年说 | 黄婉莹:我为什么在非洲开展气候行动教育
4月23日下午,由万科公益基金会、深圳市大道应对气候变化促进中心(CTeam)和亚洲环保创新论坛(AEIF)联合主办,深业商管和家路文化传播协办的2022深圳“C位青年说”活动在深业上城剧场举办,五位来自粤港澳大湾区的优秀青年在现场以主题演讲和圆桌对话的方式,讲述他们在应对气候变化和助力可持续发展过程中勇于担当的成长故事。
斑马地图创始人黄婉莹博士,以《我为什么在非洲开展气候行动教育》为主题进行了现场演讲。
大家好,欢迎来到我的气候行动非洲场。2011年我在学习国际环境法的时候,我问过我的导师一个问题,我问他气候变化到底是在哪?然后这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特别禅意和高深的告诉我说everywhere。
我当时是一脸崇拜的看着他,当然那是假装的。我内心在腹诽:我刚刚过完那么冷的一个冬天,感冒了两次,你给我说气候变化everywhere,肯定是在蒙我。但是并不影响我认真写论文,做一个好学生,最后顺利毕业。但是,气候变化也只是我在论文当中的那些词,那些句子、那些理论和一些枯燥的数据。我真正了解到气候变化,真正触动到气候变化,是在哪呢?是在非洲大陆。是在野生动物大迁徙的东非腹地,是在只有旱季和雨季的肯尼亚。
在肯尼亚的雨季人们播种、耕种,在旱季的时候,他们在收获,再期待下一个雨季的来临。也就是在这样一个国家,2016年的11月份,我来到了东非肯尼亚东部的kipalo保护区,我在这里做野生动物保护。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工作了一天之后,然后我们美美地吃完了晚餐回到各自的帐篷里睡觉。我想着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结果半夜的营地突然有人咣咣咣的在砸门,一边哭一边砸,把所有的人都惊醒了。我们把门打开后一看,当地村庄的一个男性朋友,他就一边哭一边对我们说你们赶紧去村里看一下吧,村里出大事了。我们当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说象群闯到我们的村子里了,把我们所有的东西都吃完了。我们特别震惊,赶紧收拾了一下,营地里所有的人到村子里去了,等我们到村子里去一看,我的天啊,那真的是一片狼藉,我都不知道当时怎么形容我的心情,因为我所看到的地方,地上全都是玉米粮食和蔬菜,被踩的已经是支离破碎,我们也看到了在那边前面有一排屋子已经被大象撞的完全是坍塌下来,像一堆泥土一样摊在哪里。孩子在哭,大人举着火把手足无措。有几个妇人在那里叫骂。我看到远处的灌木丛里,隐隐约约有几个大的黑影,然后不停的发出低吼的声音。站在那个地方的时候,我心里是特别害怕的。
就这样一晚上,我们匆匆忙忙的整理东西,去安抚这些民众,搞得我们是精疲力尽。到了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来,终于一切都慢慢的平静下来,我自己已经累到不行的时候,我想着我回到营地要去休息一下。这个时候我看到坐在不远出的一个老人,他靠着树看起来特别伤感。然后我想着他应该可能是家里的粮食已经被糟蹋了,他的房子也没有了,他是不是特别伤心,我想着要不要去安慰他一下,我就默默地坐到了这个老人的身边,没想到我这一坐又听出了另一个伤感的故事。
原来这个老人已经94岁了。不仅如此,他还是第一个迁徙到kipalo来在这里定居的人。他说“七十年前我刚来的时候,这里才不是这样。我刚来的时候,这里的雨水很充沛,我每次种下什么东西,每年都会给我足够的果实,大象也从来不会来到我这样的地方”。接着他沉默了一会。看了看天,连说了两句,雨还没有来,今年的雨还没有来。接下来,他又沉默了一会,回头看了那一排倒塌的房子,轻轻地说了一句,他说这一切都不怪大象。
其实当时听完这个话,我心里是特别的难受。我当时就觉得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所以我就把大象上的故事把kipalo的故事,把老人的故事写在了我的公众号里。然后我们以此为契机,我想帮助kipalo的这些人和这些大象,去解决他们因为雨季延迟而产生的一些危机。
所以我和我的先生当年就发起了一个江湖召集令,叫做为大旱中的非洲大象捐献100卡车水。但是让我特别惊喜的是,短短的14天,竟然有640个人读了我的故事,也有640个人参与了本次的募捐活动。也在这14天之内,我们筹集了35,600元人民币,我们当即就把这批钱用来买水。
最终我们在这一年当中,Kipalo没有任何一个动物因为口渴而死亡,也没有再发生任何一起大象或者是任何野生动物与这个原住民这些人发生冲突的事件。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的老教授当年是诚不欺我,气候变化真的是everywhere,不仅是everywhere,还是everything,哪里都有。我发现其实气候变化这个时候在我的脑海里已经不再仅仅只是一个概念,不再是一些枯燥的数据,它变成了我现在正在直面的一些血淋淋的现实。
我是明白了,可是非洲人是不明白的,他们其实真的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现在延迟的雨季和大西洋那边正在高速公路上疾驰的跑车有什么关系,他们也都不明白,他们的雨季延迟了,他们的蝗虫开始肆虐了,他们的粮食减产了,他们已经吃不饱肚子了,他们还如何来拯救自己?对,我们是在2016年捐了100卡车水,我们是解决了2016年kipalo的危机,可是在2017年,2018年,甚至此后的每一年雨季依然延迟到来。
我们是在kipalo捐了100卡车水,可是在肯尼亚有多少像kipalo这样的保护区,在非洲有多少像肯尼亚这样的国家,在整个全世界有多少地方跟kipalo一样的危机,我发现我确实是解决了2016年的危机,可是我发现我们捐出去的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接着央视给我们打来电话,说我们要把你们这个活动要给播到新闻上去,我觉得特别有意义。当时这个新闻播出以后,我们的后台纷纷又接到了很多人给我们发来的一些问句,他说你们现在大象筹水还有没有?我们还能不能再参与?等到哪怕到了今年2022年,依然还有人在问我们说你们现在还在为大象筹水吗?我想这可能也就是我坚持在非洲做气候行动教育的意义。因为只有你直面那些嘶鸣的大象,面对他们的痛苦,我们可能更容易看到气候变化带来的一系列的恶果。我们在看到坐在树下老人迷茫的眼神的时候,甚至我们在看到那些皮包骨头的那些小孩的时候,我们可能才能更深刻地去反思环境恶化带来的一些恶果。也因为虽然只有35,600元,但是我们就能拯救整个kipalo所有的动物,我们也能够让他们不再发生冲突。35,600元其实并不多,我们发现只要我们有一点点行动,其实我们就可以带来很多振奋人心的效果。气候行动其实它一点都不高深,他一点都不遥远。
所以从2016年我们在肯尼亚成立了关爱非洲国际义工旅行,到2017年,我们回到深圳成立了斑马地图,我们带了越来越多的中国青年到非洲去直面气候变化,我们去践行一点一滴的气候行动。
下面这张图大家所看到的,就是我们在这个到了东非到肯尼亚之后的第一站,叫做花园之家孤儿院学校。这个学校已经成立有20年了,他在内罗毕的市郊,可以说是一个经验非常丰富的学校。但是在这个学校里我们依然可以看到,他们在面对气候变化的时候,有很多的无能为力。
学校的大门正对的是一条路,这条路大约有50多米长,坡度也有大概50多度。我们经常就笑称说这应该是一条门面的路。但是我常常把它叫做是一条泥石流大路。因为每年一到雨季的时候,这个雨水裹着泥土冲刷下来,从这个坡上冲下来,形成一股股泥浆,就像一条条泥石流一样。我每年都会在这条路上走。我每年都会在这条路上摔跤,不是我不长记性,是因为这条路实在是太破了。
2019年,也就是上一次我带着学生来到这所孤儿院学校的时候,本来应该在旱季的肯尼亚突然下起了一场倾盆大雨,把我们所有的人都困在了这个三层楼上。所有的十几个学生就眼睁睁看着面前的这条破破烂烂的路,变成了我口中的这条泥石流大路。大家可以来感受一下这条泥石流大陆有什么威力。
所以到了第二天天晴了,这十几个孩子同时找到我说老师这两个星期我们什么都不干了,我们就想修路。这条路实在是太可怕了,你看孤儿院里还有很多的小baby,他们怎么在这条路上走。所以我当时就和院长去核对了修这条路的成本。
大家知道修这条路多少钱吗?修这条路要三千美金。所以当时我们这群孩子就说没关系,问题交给我们。不到24小时,他们纷纷拿出自己的零花钱,她们纷纷拿出了自己的这个压岁钱。他们在自己的学校里,包括在自己的朋友圈里拼命地去发起呼吁,结果不到24小时,他们就凑齐了3200美金。而且我们飞快地将这笔钱投入到了这条路的修缮当中去。而且不仅如此,为了节约成本,为了多买一块砖,我们这些学员们说我们尽量少用工人,然后他们和孤儿院的大孩子们一起出钱出力,开始挖这条路。这条路经历了三个星期之后,在我们共同的努力下,现在的这条路终于变成了这样。
其实,最让我感动的并不是说这条路已经修好了,而是因为在这条路修好了之后,有一个在跟我们学习中文的小男孩,他自己一个人拿着半桶的油漆,拿着一个小毛刷来到这条路的旁边,自己一个人在这个路上写着他刚刚学会的四个字,中非友好。然后我们当时的学员在旁边看了半天之后,他们也一人拿一个小毛刷来到这条路的旁边,也纷纷在这条路上开始写。大家知道我们的学员写的是什么吗?他们写的是17个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
所以,如果大家将来有机会去到非洲,去到肯尼亚,一定要去我们的这个孤儿院学校去看下,去看一下这条象征着美好,象征着可持续发展的这条石板路。
我在非洲其实生活工作有好几年了。我知道非洲人经常讲的一句话就叫polepole,polepole就是你慢一点,很多人也会在后面再加一句说nohurryinAfrica在非洲你永远都不要着急。很多人就告诉我说那是因为非洲人乐天,那是因为非洲人诙谐,那是因为非洲人懒,他们不想干活。但是我觉得在polepole的背后一定会有他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因为跟自然和谐相处的这些非洲人,他们其实都没有准备好,他们没有准备好因为时代的快速发展引发的气候变化,给他们的生存环境带来了一个巨大的改变。他们除了polepole的来安慰自己,跟自己说慢一点来慢慢的适应气候变化带来的挑战,他们其实别无选择。
就像那个坐在树下的老人,他说70年前我们会是怎么样的?我想我不能跟他一起回忆70年前,因为那已经是过去式了,我们是肯定回不去了。但是我知道我们将来一定会来到七十年后,七十年后会怎么样呢?我们是会回到他那个水草丰茂的时代,还是面对一个更加不确定,更加富有挑战的未来,我不知道。
不可否认我其实个人对非洲是很有情感,会有一些情怀在里面。因为在我的脑海里始终存在着一幅画面。就是在我第一次去到国家公园的时候,我看到这个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的车已经驶过了那一条路,我回头去看整个的夕阳,把非洲的半边的天都映照成一个特别瑰丽的一种金黄色。远处的金合欢树上停着一只秃鹫,它正在看着远方,夕阳把它映照出一个剪影。树下有几只大象正在悠闲的散步。在我们车后不远的地方,几匹斑马撒起了他们的马蹄,扬起一大片灰尘。我觉得这个片段就像是胶片相机,突然按下快门的那一下,咔嚓一下进入了我的脑海里。虽然有灰尘看起来很模糊,但是整个画面又异常的清晰。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感受到这个画面,我也不知道70年后我们能不能看到这样的画面。我不知道70年后我们应该去面对什么。但是我心里特别清楚的是七十年之后,我不希望我现在眼中看到的如此绚烂的美景和如此强大的生命力,只能存在于孩子们的图片和他们的想象当中。我也非常的清楚。等到若干年后,如果有孩子拿着这样的一张图片来到我的面前,问我这是什么的时候,我只能非常遗憾和无奈地告诉他,这一切美景我曾经真的亲眼见过。
谢谢大家。
(环境生态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