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蘅：追忆我的舅舅和母亲——“兄妹译匠”杨宪益和杨苡
近日，由中译出版社上海图书馆主办，草婴读书会协办的“三个人，两本书，一段往事——追忆‘兄妹译匠’杨宪益杨苡”相关活动于上海图书馆东馆成功举办。
杨宪益是我国著名翻译家、外国文学研究专家、诗人，“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获得者。他与英籍夫人戴乃迭共同献身翻译事业半个世纪，被誉为“翻译了整个中国”。杨宪益的胞妹杨苡是“南京文学艺术奖·终生成就奖”的获得者，《呼啸山庄》一书中译名的首创译者。杨苡翻译的《呼啸山庄》是最为流行的译本之一，至今独步译坛。2009年11月，94岁的杨宪益仙逝。今年的1月27日，杨苡于南京去世，享年103岁。兄妹俩一生译著颇多，为中外文化交流种下了累累硕果，被誉为“中国传奇兄妹译匠”。本次活动的主讲嘉宾赵蘅是杨宪益的外甥女、杨苡和赵瑞蕻的二女儿，既是这对“中国传奇兄妹译匠”的晚辈，也是他们人生的见证者。2022年8月，赵蘅所著的《我的舅舅杨宪益》一书由中译出版社出版，同时出版的还有《杨宪益杨苡兄妹译诗》一书，书中的插图也出自赵蘅之手。
出席本次活动的嘉宾（按姓氏拼音排序）有：上海大学文学院教授丁迪蒙，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麻俊生，上海市作家协会党组书记、专职副主席王伟。本次活动的主持人为草婴读书会的会长远方。
本次活动的对谈嘉宾为中译出版社的编辑董思嫄。活动伊始，她为观众们介绍了《我的舅舅杨宪益》《杨宪益杨苡兄妹译诗》两本书的内容。《我的舅舅杨宪益》是赵蘅关于自己的舅舅杨宪益的十年日记。采用了日记和素描的形式记录，内容丰富详实，让读者从生活化的角度去了解这位翻译巨匠的伟大人格。《杨宪益杨苡兄妹译诗》收录了近100首英文名家诗歌。这些诗歌是兄妹二人各自挑选自己喜欢的小诗翻译而成，很大程度上体现了杨氏兄妹的人生态度和文学趣味。本次活动旨在让读者了解这对“传奇兄妹译匠”的过往岁月，以及两本书背后的故事。
“我亲爱的妈妈”
在今年的3月份，赵蘅刚刚作为嘉宾参加了蒙自西南联大先锋书店的开业仪式。西南联大是中国教育史上的奇迹，赵蘅的父母杨苡和赵瑞蕻都曾就读于西南联大。作为联二代，赵蘅与西南联大之间有着很深的渊源。赵蘅表示，她的父母能走上翻译之路，也得益于西南联大一流的教育和大师级别的老师们。没有西南联大，就不会有后来的第一本中译本《呼啸山庄》《红与黑》《天真与经验之歌》，也不会有如今的《杨宪益杨苡兄妹译诗》《我的舅舅杨宪益》。她从小接受的开放求知的教育，耳濡目染的读书情结和勇敢精神，以及对于文字创作的坚持，都与西南联大息息相关。
赵蘅的母亲杨苡曾就读于西南联大外文系。去年的4月5日，赵蘅与母亲、姐姐共同过了一场难忘的生日。母女三人外出散步，重游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杨苡接送孙子的鼓楼幼儿园，并合影留念。103岁的杨苡依旧天真、赤诚、热爱生活。她亲自为女儿们安排生日蛋糕的布置。冥冥之中，77岁的赵蘅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围在母亲身边的温馨时光。面对当时严峻的疫情，杨苡临危不惊、泰然处之的态度也令她印象深刻。
《兄妹译诗》这一书名来源于杨苡。就像《呼啸山庄》一样，这一名字也是杨苡突发奇想的灵感。赵蘅说：“她的突发奇想多极，有的留在梦里，有的变成现实，我就是那个跟着拾梦的乖乖女。最主要是我理解她，懂她的心思，并非常共鸣，心甘情愿为其实现而效力。”2022年8月由中译出版社出版的《杨宪益杨苡兄妹译诗》中收录了杨苡翻译的《希朗的囚徒》一诗。赵蘅说，这是这本书里最长的一首诗，共计392行，占书14页半，是杨苡引以为傲的翻译作品之一，是她青年时代也是她最在乎的从未正式发表的译作。本次的出版也算完成了百岁杨苡的一大心愿。
《杨宪益杨苡兄妹译诗》这本书的后记由103岁的杨苡亲自撰写而成，这也是她在世时的最后一篇正式文章，意义非凡。赵蘅在现场回忆起了母亲写后记时的场景：“有一天妈妈终于说：‘好的，可以写了！’我就陪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看她。其实我妈妈是非常有写作才能的人，她一旦想写，就会很快。写的时候，她一会儿凝神，一会儿下笔，总算写完了。”写完后杨苡主动把手稿念给女儿听，可以看出她对这篇文章很满意。
“我敬爱的舅舅”
赵蘅在1956年随父亲去德国时就有记日记的习惯。在陪伴舅舅杨宪益晚年的时光里，她多半是回家追记。因为每一次的见面都会从老人的待人接物、一言一行中收获良多。这样一天天积累，一直持续了十年。在她的印象里，舅舅“要么沉默无声，要么掷地有声吗，还很幽默。”那些年，从杨宪益居住的甘家口到小金丝胡同6号，时常有文化界的朋友来拜访，一屋子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热闹极了。杨宪益患了癌症以后，她又充当了接送舅舅去医院的车夫，她是舅舅晚年生活的见证人。
杨宪益对赵蘅的影响非常之大。在赵蘅看来，舅舅一生奉行“做个堂堂正正人”的原则，在国家危亡之际，毅然放弃哈佛大学递来的橄榄枝，不顾一切回国。另一方面，他待人随和、宽厚，行事豁达，是非常和善的长辈。杨宪益先生在诗词创作上天赋极高，十七岁便写下了古体诗《雪志》，立下了大志向。在他看来，一个人一定要有抱负，为社会作贡献。但他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晚辈。从赵蘅下笔尝试写作开始，杨宪益就给予了她莫大的关注与鼓励。在杨宪益居住于小金丝胡同的那十年，赵蘅出版了《下一班火车几点开？》《拾回的欧洲画页》两本书，均得到了舅舅的点拨和帮助。
杨宪益和胞妹杨苡是著名的翻译家，赵蘅的阿姨、杨苡的姐姐杨敏如是中国古典文学研究专家，杨氏三兄妹都在各自的领域有所建树，也给赵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据她回忆，老人们在世时，家族中每年都会有很多聚会，兄妹三人在世时的亲密场景非常动容。长辈们的谈话幽默风趣，紧跟时事，并且蕴含很多学问，没有一定的知识储备是听不懂的。兄妹三人的这种极高的精神境界来源于他们从小博览群书，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赵蘅的外婆徐燕若对子女教育的坚持。在赵蘅看来，舅舅他们那一代的人有个共同特点，就是一生都在做事，鄙视碌碌无为之人，他们把对社会、对国家有所贡献的奉献精神看得非常重要。她见过自己的姨妈研究《红楼梦》，姨夫晚年时用电脑写自传，母亲在103岁时出版了三本书。即便如此，长辈们还是非常的谦虚，这种崇高的境界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