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obao故事 | 我的“南瓜司令”祖父(散文)

2024-08-06 11:25:33 - 中国青年报

baobao故事 | 我的“南瓜司令”祖父(散文)

自打记事,印象中祖父似乎便是一个老人——须发花白,老态龙钟;其实,那时不过花甲之年,与当下同龄人相比显得太过苍老。主要当时生活艰苦艰难,不像如今日子这般滋润,岁月过早在其身上烙下沧桑印记。

虽身在乡村,但祖父绝非“泥腿子”,曾是当地有名兽医,故人们都爱称其“先生”。由于年龄缘故,再兼有退休金贴补家用,最根本是家中不缺劳动力,所以田里活儿一般不让其拾掇。不过,祖父每天并不闲着,总在家前屋后不停忙碌。最值得说的莫过于种南瓜,常引得邻居羡慕并啧啧称赞。于是,祖父便有了“南瓜司令”雅号。

与众不同,祖父把南瓜种上屋顶。那时,我家有三间小瓦屋、三间茅草房,后者稀松平常不必说,但小瓦屋在十里八乡还很少见,年少的我常以此为傲。相较茅草房,小瓦屋少了三年两头翻修烦恼。因此,祖父将南瓜种上屋顶,再兼南瓜能解青黄不接之困,大家便不好反对,便有年复一年屋顶南瓜胜景。

至于南瓜上屋有无别的缘故,压根儿没问过,倒是习惯成自然反被忽视。不过,那时正经田地种庄稼(生产队分一定口粮)都难填饱家人肚皮,哪还容得南瓜喧宾夺主;而河边及旮旯地又不便管理,再有光照不足和水淹皆不利南瓜生长。而屋顶无疑得天独厚,全天阳光无死角,通风透气,又无水淹之虞,想来还真佩服祖父独到眼光。

春风和煦,祖父就在缸盆里埋上南瓜种。不久,种子萌芽破土而出,沐浴着阳光雨露,瓜秧一天天长大。接下来移栽定位屋檐下,须避开门窗。此后,祖父便天天浇水并施薄肥,南瓜秧飞速生长,叶片愈发苍翠欲滴。他抱出上年所备芦柴,先用蒲草或稻草捆成一个个细把子,然后一头插在瓜苗根部旁泥土里,另一头则折弯插到屋檐瓦片间。此工作一般需一两天,有时怕祖父爬高不安全,我们会自告奋勇帮其完成。他总死死扶住叠加起的凳子,直到我们下来才肯放手。

一个个芦柴把子成了南瓜上屋的梯子。祖父将一根根匍匐地面的瓜藤,小心提起贴于芦柴把子并用草轻轻绑上。这瓜藤似乎颇有灵性,很快领会祖父意图并积极配合,不断一步一步向上攀爬,往上蹿。此时,祖父就像个司令员,每天背着手巡视,看着看着便眉开眼笑。其间,发现有不听话的,他会帮上一把,把悬空的藤头理贴回芦柴把子用草绑一下。藤儿都很努力,大概不到半个月一个个都爬过屋檐,爬上屋面;不久就铺满整个屋面,不留一点空隙,风吹碧波荡漾,甚是赏心悦目。

这时,祖父隔三差五给南瓜施肥。他说此时南瓜最需肥力,藤壮叶肥才能结出又多又大的瓜。清晨,他总喜欢手叉着腰踮着脚向屋上张望,从捧出第一朵黄花,到一朵朵次第开放,笑得合不拢嘴。夏日炎炎,祖父一般在黄昏时分为南瓜浇水,施肥亦更频繁。花开花谢,叶下便结出一个个青色的小瓜,刚开始不留心还真很难发现。随着瓜儿一天天长大,叶子再也隐瞒不住。祖父有空便摇着蒲扇对着屋顶指指点点,一个个数着,活像一个司令员在检阅,嘴角常挂着喜悦。

夏去秋来,瓜儿不停生长。几阵秋风,叶片似乎失去夏日威风不再葱绿,有的日渐枯黄,屋面满是南瓜,一览无余。什么牛腿子、盒子及坛子等应有尽有,祖父自是“权威”,但对这些瓜名我们不过鹦鹉学舌。

看着粉粉又大又黄的南瓜,祖父便开始谋划收瓜拉藤,我们都是他手下的“兵”。起先,上屋摘瓜拉藤全由大哥负责,后来便是我包揽。但祖父似乎始终不放心,有时比上屋的人还紧张,唯恐有闪失;他爬上方桌对着上面的人站着,双手紧紧扒住屋檐,俨然上面人滚下他便能接住似的。虽多年摘瓜拉藤都极顺利,但祖父却从未一次含糊,总想用并不算有力的双手在关键时候化险为夷。

摘瓜场面很是热闹,不仅我们兄弟姐妹有空的齐上阵,有时邻居也来观摩或搭把手。有分工有合作,瓜在大家手中传递,个个忙得不亦乐乎。摘下的南瓜都收集到祖父预先腾空的房间,常常摆满一地,有时还得一层垒一层。这时,祖父首先会挑上两个瓜给帮忙和来玩的人,然后安排我们给邻居每家送去两个瓜,说是让大家一起分享。

在那物资匮乏年代,有些人家常揭不开锅,但我家因有南瓜帮衬日子则相对从容。家里总变着花样吃南瓜,为的就是节省粮食以防饥荒。南瓜在餐桌上或唱主角或为配角,其实并不受年少我们欢迎,但大家心中也知家中难处与无奈,将就充饥。众多吃法中,唯南瓜粥即现在南瓜羹,因爽口甜蜜,印象中还有一丝好感。据说,我曾有为此吃撑,但因年纪太小并不记得,全是后来听说而已。如此,恐算得童年难得“甜蜜回忆”。

光阴荏苒,祖父离开我们已约半个世纪,但其“南瓜事业”却历历在目,恍如昨日。曾经老宅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是两栋高大琉璃瓦房。但兄弟姐妹们回去相聚,回忆说得最多还是祖父,总忘不掉他老人家的好,说着说着有时便哽咽而潸然泪下。

祖父是我心中永远的“南瓜司令”。若能梦里再相逢,还愿陪他一起种南瓜收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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