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瞭望 | 印度“医学高考”曝丑闻教育体系公信力何在
黑帮介入、暗网漏题、师生勾结……印度“全国统一入学考试（NEET）”的舞弊丑闻愈演愈烈。近期印度医学类“全国统一入学考试”（被视为印度“医学高考”）出现大规模舞弊事件，考试试题在暗网、培训机构处大肆售卖，严重影响了考试公平，引发印度多地游行抗议事件，要求政府彻底调查、逮捕罪犯和重新考试的呼声越来越高。半岛电视台披露，超过240万名学生的未来受到此次不公正考试影响。有学生认为“这是印度最大的教育丑闻”。
随着调查的深入，印度各地有关试题泄露、试卷交易的诸多情节密集浮出水面。可以被视作“印度医学高考”的NEET权威性面临空前挑战，“废考”声音不绝于耳，印度中央政府和教育部门更是因这场特大丑闻颜面扫地，公信力受到空前挑战。
考试舞弊问题层出不穷
NEET是由印度国家考试局（NTA）举办的国家本科入学资格考试，并且分数是进入医学院的必要条件。就申请人数量而言，这是印度规模最大的考试。据英国广播公司（BBC）6月19日报道，每年都有数以百万计的学生参加考试，但只有一小部分学生能取得高分并被大学录取。而今年的结果有些不同：太多的考生获得了满分，从而影响了排名系统，导致大量高分考生无法被录取。
据报道，在6月4日公布的成绩中，有67名学生取得了720分的满分，这是史无前例的。自2016年NEET成为印度医学院的正式入学考试以来，每年只有1~3名学生获得满分，有时甚至连一名都没有。然而今年，650~680分高分段的考生人数也大幅增加，加剧了印度顶尖医学院的席位竞争。
不寻常的成绩引发了家长和学生的担忧，他们质疑考试中存在违规行为，包括试卷出错、补偿分数发放不当、试卷泄密和舞弊等。学生和家长要求调查，并为此向法院提交了数十份请愿书。
23岁的苏尔比·夏尔马（SurbhiSharma）今年第5次参加考试，取得了650分的好成绩。她认为试卷泄密的猖獗是造成分数异常的原因。夏尔马表示，尽管650~680分的高分段考生大幅增加，但610~640分的中分段考生却没有类似的增量，因此国家考试局有关今年考题偏简单导致高分者增多的解释难以服众。
协助考生向法院提出相关申诉的活动家维韦克-潘迪（VivekPandey）博士也支持夏尔马的观点。6月1日，他向最高法院递交了一份请愿书，10名学生请求获得重考NEET机会，他们声称试卷在比哈尔邦首府巴特那的考点被泄露。
其实早在5月5日，就有多位爆料人在印度社交媒体上发帖，声称考卷已在考前泄露，并有教育培训机构将答案分发给购买者。比哈尔邦、古吉拉特邦、贾坎德邦等多地陆续发现泄题、卖题、串通作弊事件。5月10日，警方宣布逮捕13人，其中包括4名泄密案相关学生。警方高级官员马纳夫吉特·辛格·迪希隆（ManavjitSinghDhillon）告诉《印度时报》，据称这13人在考试前一天在一个“安全屋”内向30名考生泄露了试卷，以换取数十万卢比。
目前，NTA作为考试的组织方已成为众矢之的，遭到印度各界人士的口诛笔伐。印度法律学者舒克拉批评道：“印度国家考试局明明只有一项组织考试的工作，还做成了这副不堪模样。”
事实上，在近年印度的大型考试中，试题泄露、使用技术手段作弊等问题层出不穷。《印度快报》报道称，在过去5年间，15个州的高考、招聘考试中发生了41起泄密事件，多达1.4亿人次的考生以及10.4万个学位、职位受到影响。
出台新法难解考场积弊
在印度，每年都有数千万学生梦想进入一所好的医学院或工程学院，这些专业在印度备受尊重且就业状况稳定。英国《独立报》称，对于印度多数普通家庭而言，孩子考名校、做医生或工程师是为数不多的上升通道，“高考”的意义堪称“一考定终身”，然而这场情节严重的腐败事件让不少学生一夜梦碎。
据悉，今年NEET考试有共计240万名学生，争夺11万个名额，考生们面临着巨大压力和激烈竞争。所有名额中有5.5~6万属于公立学院，其余属于私立学院。考虑到学费差异，学生们纷纷涌向公立学院。公立学院5年制的临床医学本科（MBBS）课程学费在50~100万卢比（约合人民币43528~87055元）之间，而私立学院的学费可能要高出10倍。有印度学子对《环球时报》表示，高考舞弊是印度最大的教育丑闻，普通学生遭受了巨大的经济、时间、情感创伤。
事实上，从教师、警察，到护林员、工程师……考试泄题在印度各邦屡禁不止。《印度快报》曾调查过去5年间，登记在案的15个邦共计41起大规模招聘考试泄题事件，发现它们无分党派差异，作案手法也不尽相同、各有特色。例如，在阿萨姆邦，开考几分钟后，考题内容就赫然出现在社交媒体上；在拉贾斯坦邦，一名政府雇员直接从办公室偷走试卷；在中央邦城市孟买，有人雇黑客入侵了一家负责组织考试的公司的服务器窃题。
针对印度考试舞弊行为层出不穷的现象，英国广播公司曾评论，由于印度考试竞争极其激烈，加上当前考试管理机制存在漏洞，很多考生及培训机构选择铤而走险。
为应对考试作弊，印度多个邦都出台法律遏制作弊行为。安得拉邦、北方邦和拉贾斯坦邦分别于1998年、1997年和2022年出台了反作弊法。2023年，古吉拉特邦和北阿坎德邦也专门出台法律防止作弊。
在国家层面，印度议会曾于2024年2月6日通过严厉的《公共考试（防止不正当手段）法案》。法案规定，为考试作弊提供便利的人将被判处3~10年监禁，同时处以折合人民币8.6~87万元的高额罚款，所有违法行为均不得保释。印度政府表示，该法案是第一部防止考试作弊的联邦立法，将带来“更大的透明度、公平性和可信度”。
但是批评人士认为，仅靠严厉的惩罚并不能有效解决这一问题，因为如果要对考试中涉及的欺骗和冒充行为进行量刑处罚，已有的法律如刑法就可以提供足够的法律依据，新法不能从根本上预防作弊。
“严厉惩罚并不能一劳永逸地消除作弊问题，应当通过考试改革、强化考试人员管理、完善考试中心的安全措施等手段降低作弊数量。”印度警察局前高级警官雅各布·普努斯表示。一名印度学生也对《环球时报》表示，即便法律对考试舞弊行为实施更严厉的处罚，作用也许不大，“只要人们没有道德底线，作弊就不会停止”。
根治舞弊还需全盘规划
现如今，技术手段已经成为考试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自2017年成立以来，NTA成功举办了多次考试，例如联合入学考试（JEE）和统一管理入学考试（CMAT）。NEET-UG采取了由光学标记识别技术支持的，座位独立、填涂答题卡的考试模式。而自2018年以来一直采用机考的NET，今年也回归了手涂答题卡的模式。总体来说，尽管技术故障、考位有限、标准化、考题运输和存储保密等方面仍然存在问题，NTA为印度考试体系带来的实质性提升不可磨灭。
早在科技手段应用之前，就已经出现了泄露考卷的不法分子，如今犯罪集团和既得利益者广泛使用的暗网和社交媒体平台更是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简单地将暗网视为试题泄露的唯一缘由。有专家表示，暗网只是一种工具，它确实能够提升泄露信息的传播效率，但泄题的源头并非是暗网，对泄题的需求也并非来源于暗网。对暗网的过分关注，容易使人们忽视背后存在的体制问题。同样，鼓吹NTA网站被黑的说法也是以偏概全的。
专家认为，有关部门应探索全面、多层次的解决方案，应用前沿的技术手段促进应试体系的建立健全。举例来说，首先，可以应用区块链技术实现题库的安全存储、管理、防篡改和访问记录追溯。其次，指纹、面部识别、虹膜识别和活体检测等生物特征的识别技术能够有效对抗舞弊和不法行为。第三，自适应测试技术可以为每位考生量身打造一套试卷，进而改善舞弊现象。第四，去中心化的试卷传递系统可以减少对于中心服务器的依赖，最大程度地降低网络攻击的风险。第五，基于人工智能技术的判卷模式，能够有效检测考生舞弊和串通行为。第六，基于区块链技术的成绩发布模式，能够确保透明度，防止未授权的成绩被篡改。
为有效应对试题泄露，还需要进行全盘规划，包括但不限于加大反腐力度、优化安全协议、改革教育体系以缓解应试压力、解决助长不公现象的社会贫富差距。印度的当务之急，是要重塑人们对考试体系的信心，而技术与制度的落地只是为其提供有效助力。要想赢回年轻一代的信任，有关各方仍任重道远。
（本文刊于《中国信用》杂志8月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