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浩江:从锅炉厂工人到演唱家的歌剧人生
当歌剧艺术家田浩江回想起1970年的一个晚上,自己和小伙伴们撬开废弃多年的图书馆的场景时,一切仿佛历历在目:“我们不敢开灯,借着月光看。里面的书散乱地放着,书架上横几本,桌子上堆一堆,上面都是灰尘,看不清书名,在月光之下笼罩着青灰色,宛若雕塑。”
此后三天,田浩江从这个图书馆里取走了七十多本书,这些世界名著他读了两三年,那是他人生中最为疯狂的一段读书时间。让田浩江没想到的是,特殊年代的那次冒险,冥冥之中嫁接了他与文字的缘分,如今他重新读起了这些世界名著,为的是滋养自己的写作。
从来没有“作家梦”的田浩江的散文集《角斗场的〈图兰朵〉》最新推出,首次出书,田浩江却是“出道即高峰”,他的写作直接、生动、干脆,充满了戏剧性、画面感和韵律感。
作为首位在美国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签约20年,曾与帕瓦罗蒂、多明戈等大师多次同台的中国歌剧艺术家,田浩江在接受记者专访时,那完美的男低音讲述的一切别有韵律的起伏,饱含浪漫而又现实的复杂况味。田浩江从小就擅长讲故事,也总有叛逆的“非分之想”,“也正因此,我的人生才能如此丰富,我才能成为现在的我,才会有现在这本书。”
我爱讲故事,老天爷可能也希望我写下来
《纽约时报》在报道田浩江的文章中曾经这样写道:“他成功的原因在于他的经历,而他的经历本身就是歌剧。”
田浩江,北京人,出身于音乐世家。在特殊年代,他中学毕业后到北京锅炉厂成了一名工人。
1975年一个炎热的夏日午后,他去找朋友,在楼下喊着朋友的名字,结果朋友没出现,另一扇窗户打开了,一位陌生人探出头问他:“你是唱歌的吗?”陌生人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应该成为一名歌唱家——就是闲聊的三分钟,田浩江的人生轨迹由此改变,他开始了声乐训练,考上了中央音乐学院,毕业后成了中央乐团的合唱队员。
1983年12月17日,田浩江赴美,在丹佛大学学习声乐表演。那时候,田浩江已经29岁,他不懂西洋歌剧为何,在美国开始从零打拼。直到1991年3月18日,他终于拿到了美国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签约一年的合同,这一天是他歌唱事业的转折点。
之后,田浩江成为首位在美国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签约20年的中国歌剧演唱家,从此在国际范围的重要歌剧院饰演过五十多个主要角色,演出超过1400场。而那一天也是他的结婚纪念日,当他终于有能力给爱人玛莎一个家时,两人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丰富的阅历让田浩江装了一肚子故事,太太玛莎爱请客,田浩江爱讲故事,每次朋友们都是吃得开心听得过瘾,这些故事仿佛是食物经过了运化,在田浩江心中日益精粹。
田浩江的写作开始于2019年,触动他写作开关的有两位关键人物。一位是文艺批评家李陀,一位则是太太玛莎,所以,田浩江说这本书要献给他们两人,没有他们就不会有这本书。
田浩江和李陀相识于2012年,那年,田浩江在北京的国家大剧院公演了个人舞台剧《我歌我哥》,内容根据田浩江的大哥病危,进入了生命的最后时刻,田浩江赶回北京陪伴大哥在医院一起度过三个小时的经历改编。
田浩江对于这部剧极为投入,每次排演都是满脸热泪,参与制作的团队和演出时的观众也都反应强烈。没想到,田浩江却被李陀泼了冷水,李陀直言不讳地批评《我歌我哥》。田浩江和李陀由此成了朋友,后来,李陀很严肃地告诉田浩江:“你的歌剧演唱事业已达高峰,应该考虑开始写作。”
其实,李陀此前从未见过田浩江写的任何东西,却为何能慧眼识珠,促成他写作?田浩江认为还是和自己爱讲故事有关,“有一次他跟我说:‘你刚才讲的这些,一个字都不用改,写下来就是一篇好文章。’我给朋友们讲的那些故事讲来讲去,变得更加清晰,等于把过去的经历重新梳理了一下,回忆起很多事情。”
没有太太玛莎就没有这本书,书名也是玛莎起的
关于这本书的名字,田浩江和图书编辑团队曾起了两三百个,讨论了两个多月,最终决定用太太玛莎最开始起的《角斗场的〈图兰朵〉》。
玛莎出生在英国的利兹,因为父母在那里留学,她是利兹城第一个中国婴儿,出生后还上了当地报纸。她在中国香港长大,去了美国读大学和研究生,在费城的宾州大学拿到物理化学博士学位,后来从事人类遗传学研究。
田浩江与玛莎相识于1982年,那时玛莎从美国回到国内,受邀复旦大学参与人类遗传学的研究工作,田浩江父亲在上海第二军医大学做手术,田浩江第一次见到玛莎,她正在一个复旦教授家里给一个小女孩理发。田浩江后来去丹佛大学音乐学院学习,玛莎在科罗拉多大学医学院做遗传学研究的副教授,两人在美国相恋。
玛莎是田浩江初去美国时奋斗的动力,田浩江通过300%的努力,全力以赴成为一个可以以此为生的歌剧演员,就是为了给玛莎一个安稳幸福的家庭,也正因此,在拿下第一份大剧院歌剧院合同的当天,他和玛莎就结婚了。为了支持田浩江,玛莎放弃了自己的科研事业。
人生就是从不知道到知道,却也充满令人回味留恋的故事
田浩江7岁患上了罕见疾病,病在头皮里,当时国内只有试验性治疗,也就是要把头发拔光抹消炎药,再拔掉,再抹药,循环往复,直到病愈。每天放学后,父母都要花上三个小时,用镊子帮他把头发一根根拔掉。
为了转移田浩江的注意力,他们会在拔头发的时候播古典音乐唱片,至今,田浩江说自己都听不了柴可夫斯基、贝多芬,“头皮发麻。”
去美国前,田浩江完全不知道自己会在美国成为歌剧演员,“怎么命运就把我放到了这个歌剧的舞台上?”
对于《角斗场的〈图兰朵〉》的出版,田浩江也只能以“命运使然”来形容。“无法形容,来就来了,没来就没来。”
在田浩江看来,人生就是从不知道到知道,充满了未知,却也充满了令人回味留恋的故事。
张嘉(摘自《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