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民企加入反腐行列，合盛硅业原总经理方红承被判4年6个月
► 文 观察者网 张志峰
近年来，随着中国法治体系以及企业内控管理体系不断完善，民营企业对于内部贪腐的重视程度越来越高，反腐成功的案例也越来越多。
根据日前最高检发布的2024年1月至6月全国检察机关主要办案数据，全国严惩民营企业内部腐败犯罪，上半年起诉民营企业关键岗位人员职务侵占、挪用资金、受贿等利用职务便利实施的涉企犯罪5827人，同比上升41.1%。
各类内部贪腐案件层出不穷，也意味着，越来越多的民营企业加入内部反腐行列。
8月15日晚间，国内硅基新材料行业龙头合盛硅业公告称，当日收到浙江省平湖市人民法院的《刑事判决书》。法院一审认定，方红承伙同其弟方红兴，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在销售“水解油”过程中索取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数额巨大，其行为均已构成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系共同犯罪。
平湖市人民法院最终判决，方红承犯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成立，依法判处方红承有期徒刑4年零6个月，并处罚金100万元；方红兴同样以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被判有期徒刑4年零2个月，并处罚金80万元；同时追缴二人违法所得3313208元。
“331万违法所得”始末
公开资料显示，合盛硅业成立于2005年8月，创始人罗立国，系宁波慈溪人。乘着国内光伏产业快速崛起的东风以及全产业链一体化布局，企业规模快速扩张，工业硅及有机硅的产量约占国内总产量的30%左右，成为名副其实的行业龙头，2023年营业收入达265.84亿元。
本案被告方红承出生于1973年，浙江开化人，大专毕业，2009年加盟合盛硅业，从事销售工作，并在2011年被迅速任命为公司总经理，深得罗立国器重，也称得上企业元老级人物，其也通过股权激励计划等方式成为公司股东之一。
然而2018年12月，公司上市刚满一年，罗立国就选择与方红承分道扬镳，并在不久后，发现后者利用职务之便谋取私利的违法事实，最终与之再见于法庭。
刑事判决书显示，经审理查明，合盛硅业在生产过程中产生“低沸物”，低沸物易燃、易挥发存储安全性低，环保要求焚烧处理。2008年8月合盛硅业取得危险化学品安全生产许可证，许可范围包括低沸物。
2011年下半年，刚刚接任总经理职务的方红承得知低沸物可以加工成含有一定比例四甲基二氢二硅氧烷（含氢双封头）的混合液（俗称“水解油”），安全稳定性提高，“水解油”可以提炼市场价值较高的含氢双封头，即安排合盛硅业人员通过设备改造进行低沸物水解项目试验和研究，直到2012年10月项目取得成功。
“巧合”的是，方红承的弟弟方红兴在2011年5月成立了自己的第一家公司——聚友公司，经营有机硅业务。
合盛硅业生产出“水解油”后，方红承便产生让方红兴从“水解油”中加工生产含氢双封头获利的想法，让方红兴寻找厂家提炼含氢双封头。
不过2012年1月至2014年6月，方红兴从合盛硅业购进“水解油”并先后与湖北应城东城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东城公司）及在开化经营鞋厂的童斌等人合作提炼含氢双封头，均未成功。
而另一边，三门县恒创橡塑材料有限公司老板梅晓林与江西大宇医药原料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大宇公司）老板周建军约定做含氢双封头生意。2012年9月，梅晓林联系时任合盛硅业销售部经理章金洪购买“水解油”未果后，通过罗立国侄女罗称称介绍与方红承见面。
后方红承派章金洪到大宇公司考察工厂设备及技术条件后同意发送“水解油”给大宇公司进行生产试验。经调试后，方红承答应提供“水解油”，但要求梅晓林找方红兴商谈具体合作方式。
同年12月中旬，方红兴与梅晓林见面，因方红承、方红兴控制“水解油”独家销售渠道，梅晓林、周建军同意方红兴以“成本价”获取三分之一的含氢双封头产量。
2013年9月至2015年7月，合盛硅业以1400元/吨的价格向大宇公司销售“水解油”，方红兴以“成本价”从大宇公司获取三分之一含氢双封头共计50140千克并销售牟利。
其中以单价50元/千克获取12410千克，单价40元/千克获取37730千克，成本合计2129700元。
值得注意的是，经平湖市价格认证中心认定，50140千克含氢双封头出厂价为5516232元。扣除2014年2月的2280千克含氢双封头（采样不符合规则）差价73324元，方红承、方红兴从中获利3313208元。
这也是被平湖市人民法院判定二人犯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并被依法追缴二人违法所得的金额。
法院判定，期间大宇公司直接向合盛公司购买“水解油”并生产含氢双封头，方红兴的聚友公司未参与“水解油”交易，方红兴当庭辩称其参与了大宇公司的试生产活动也与查明的事实不符。该期间方红兴及其聚友公司没有投资行为和技术支持，也没有参与大宇公司的生产过程，且无需承担任何风险。因此，二人行为具有权钱交易及主观故意的特征，已构成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
“危害远不止这些”
对于“低沸物”与“水解油”，相关专家向观察者网介绍称，低沸物是有机硅生产的必然产物。低沸物经水解后，其成分中的四甲基二硅氧烷，别名“含氢双封头”，是市场价格较高的一种化学品，由于沸点接近，从低沸中直接分离含氢双封头比较困难，危险性大。“但可通过进一步精馏‘水解油’制取，这个技术并不难。”
正是靠着“水解油”这门“独家”生意，方红承兄弟二人获利不止于此。
根据银行交易记录证明，自2012年12月30日至2021年7月4日，方红承夫妇从方红兴夫妇处共取得资金净流入3000余万元，同时方红兴通过他人账户净转给方红承1180万元，方红兴向方红承持股的衢州智彤企业管理合伙企业转账1178万元，方红承将其合盛硅业股份转让款1305万余元及合盛工资款55万余元转入方红兴账户。综上，方红兴向方红承净流入转账近4000万元。
但相较于前文所述案情，检察机关及合盛硅业对于二人的职务侵占等指控大多由于证据不足未被采纳。
如2015年8月至2017年3月，方红兴继续以聚友公司名义以1400元/吨的价格向合盛硅业购买“水解油”，以1450元/吨的价格销售给大宇公司，从大宇公司以“成本价”获取三分之一含氢双封头共计33380千克并销售牟利。
法院认为，合盛公司销售“水解油”给聚友公司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单位意志，聚友公司实际参与了交易过程，需承担运输安全风险等，综合在案证据不能认定聚友公司参与交易属于完全虚增的环节，犯罪证据不足，因此不构成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及职务侵占罪。
事实上，企业内部反腐难并不是单一案例。
北京师范大学中国企业家犯罪预防研究中心主任张远煌认为，民企内部腐败危害大，除直接经济损失外，案件呈现民企腐败和公共领域腐败交织等特点，对整体营商环境可能造成负面影响。
北京市春林律师事务所庞九林律师也在知乎平台发文指出，民营企业内部腐败防治的难点和痛点主要体现在一是企业内控管理和合规体系不够完善，民营企业内部审计监察力量有限，发现犯罪难；二是刑事立案难，很多时候，民营企业只能提供犯罪现象及相关线索，无法提供犯罪证据，公安机关侦查难度大，导致立案难。
亟需建立起预防打击的“天罗地网”
今年4月发表于新华社客户端的一篇题为《民企内部反腐有待加强》的文章同时指出，民企反腐的制度设计远落后于公共领域，亟需建立起预防打击的“天罗地网”。
文中引用苏州市吴江区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戴飞的观点，净化民企生态要从内部合规管理、外部法治护航两方面发力。
推动民企健全内控机制、适时通过专项行动加大对民企腐败打击力度、探索建立民企员工职业信用数据库、从业“黑名单”等都是行之有效的办法。
企业层面，根据国内大厂披露数据，近年来类似案例呈逐年上涨趋势。
如腾讯反舞弊调查部披露数据显示，2023年共发现并查处触犯“腾讯高压线”案件70余起，120余人因触犯“腾讯高压线”被解聘，近20人因涉嫌犯罪被移送公安机关处理；而2022年、2021年因触犯“高压线”被解聘、移送公安机关处理的员工人数分别是100余人和10余人、70余人和10余人。
马化腾言辞激烈地指出集团内部的贪腐问题：“真的是触目惊心，只是你们没机会看，看完之后吓死人。很多业务做不起来，并不是因为管理者问题，也不是业务方向问题，而是贪腐漏洞太大，业务被掏空了。”
百度、京东、新浪、快手、阿里、滴滴、美团等公司，每年也都会公布惩治贪腐报告，且贪腐数量均呈现增多趋势。但这也恰恰证明了中国法治体系和企业内控管理体系的不断完善，以及上下一心、对于内部贪腐问题零容忍的态度与决心。
值得一提的是，最高人民检察院组织自2024年2月开始已经开展为期10个月的“检察护企”专项行动，以此加强对各类经营主体依法平等保护，营造法治化营商环境，助力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