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云丨刘红梅:宁河晚渡

2023-10-25 19:34:09 - 上游新闻看点

缙云丨刘红梅:宁河晚渡

宁河晚渡

文/刘红梅

宁河晚渡,渡你回到最初的本真。

日落,是有节奏的,和日升一样。

仰望苍穹的生灵眼中,太阳的步伐陡地加快,就意味着,下沉的开始。也意味着,一切回归的开始。

渡口的小木船,和着水波轻摇。形,空着,空空的舱里弥漫着归人经久不散的气息,幸福着,沧桑着。拾级而上,离江十多步阶梯外,洞开的城门敞怀迎接,那些漂泊的游子,那些倦游的归人。

渡口曾经有很多只木船,有的出航,有的摆渡。而现在这一只,它就只是静静停靠着,静默打量着。对岸城市白天鳞次栉比,夜晚火树银花。看过繁忙热闹的渡口远行者的不舍和归家人的欢欣,见证了白岸沙堤潜藏水底的秘密,在由窄变宽由急变缓的的江面,它只是,随波轻摇。

渡口的风,一阵一阵,撩拨江水,水中情愫荡漾。

岸边,草木都在等待。“江头含笑去迎君,鸾凤尽成群。”

欲要远去的鹤,一翅飞到两江交汇的洪波里,停下,俯卧急流中,稳稳地。双翅舒展,紧贴大地,头在江波里,不浮不沉。这里应该是她不断东飞西寻欲要求得永安之地吧。那么难逢难遇,一旦遇上,便不愿再振翅了。从此只愿,生命里所有的白昼和黑夜,都交错着宁河水澄清的绿和巫峡口变幻的风。

这只超越生死的鹤,观望着,聆听着,守候着。“鹤信三山远,罗裙片水深。”

秋深了。深秋的傍晚,夕阳不情愿地向西挪着脚步。残阳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映在水中的落日,亮亮地在身后拖出很长很长的粼粼光波。水中的红荡漾了起来。满装货物的驳船不着痕迹地移动着,渐去渐远渐变渐小的身躯,始终有温暖的柔光相伴相随。消逝在峡口的缝合处,只剩柔光还在。突然空出来的江面,令人恍惚,令人怅惘。

小快艇伴着响亮的“突突突”声斜刺里冲出来,船头两人脸生辉眉含笑,朝向岸边,观草木,读秋色。欣赏风景,也成为风景。

此时,此景,触目处,衔远山,吞斜阳,气壮山河。

年长些的人,会不自觉地忆起,渡口曾经非凡的热闹。那时,这里叫江东嘴。江东嘴的渡口河床狭窄,水深流急。几只小木船在急流中穿梭忙碌着。这些小木船用作渡船的却只有一只。江东的农人们,早上挑着一担担鲜嫩的蔬菜,乘渡船过江,去集市上兜售。渡船拴在一根横空杠在宁河上空粗壮的钢绳上,船夫拿着篙杆一杆一杆死命撑到底,一篙撑下去,木船摇晃着往前挪动一点,有些迟疑,有些慌张。乘船的人也随着晃动的船摇来动去。如果这时有人发出短促的惊叫,那这人一定不是乘坐渡船的常客。那些常来常往的人,比如卖菜的农民,则在摇来晃去的小船上面不改色谈笑风生。他们有的将装满蔬菜的担子放在狭窄的舱中,有的干脆一直担在肩上,几十斤的担子在他们肩上如若无物。灵巧些会招徕生意的,不到半天功夫就可以就售罄满担的蔬菜,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江边,等候渡船,渡他归家。

年长人的儿时,一定藏着宁河渡口的沙滩梦,这梦里一定牵绕着一片青青草坪,对的,她的名字就叫青草坪。那些年,人们可去的地方不多,腿是最常用的交通工具,腿的能力完全限制了心灵的想象。谈着恋爱的年青人所做的最浪漫的事情,就是在河边的沙滩上牵手而行,说着情话,听着水声。

周末,或是节假日,便有那扶老携幼的人群,乘坐小木船,几晃悠就到了对岸。那一片平平整整的沙滩啊,那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坪啊,敞开着多么开阔的胸怀,欢迎着,接纳着。那沙滩,那草坪,可以让大人重回孩提,让孩子沉入童话的世界。那么平整的沙滩,坐也好,躺也好,跑也好,跳也好,她自始至终对你温柔以待。“平沙枕碧流”,湍急的江水荡过来一浪一浪水波,打湿了的沙滩释放出孩子们无法抵御的诱惑。他们在那里建造自己的城堡,圈划自己的庄园,做饭,宴请,种地,走亲戚……那些从书中读来从电视里看到的陌生的生活,在那片沙地的某个部分里,一一实现。大人们,三五人一圈坐在沙地上,一边瞄着孩子们,一边聊着天,或者打着扑克。聊天的人,不时从身旁的袋子里拿出零食喂进嘴里,吧叽吧叽嚼着,丝毫不耽误聊天。或是拿出水果专心削皮,削出一个递给旁边的人,又拿出一个接着削。打牌的人,貌似全神贯注,却还是不忘抽空掏几颗瓜子,嗑掉的壳顺手一丢,又马上醒悟过来,俯身仔细拈拾起来,放进身后携带的垃圾袋中。

那时的世界,网络还不盛行,眼睛和思想便相对单纯。单纯的眼睛里,装得下周边一切,阳光下可以放光的沙滩,沙滩上千姿百态的各色人群,动着的静着的站着的坐着的,还有那立着的山流着的水,座落的房屋行着的船……

普通人用眼睛记录风景。

沙滩毗邻,青青草地,顺着水湾绵延到那道一直迤逦到江边的山梁旁。记忆中那里的草地似乎从未枯萎过,或许我只记下了它繁荣的样子。随波铺过来的江水,滋养着这一片草地,那些草绿得叫人心柔似流沙。小孩们跑到沙滩与草坪交错相连的地方,捋一捋它细长条的叶子,扯上纤细的几根,拿在手里舞动,或者,插在他们的城堡上,做成迎风招展的旗。大约在草坪的中心地带吧,有几块平整的大石头,大石周围方圆几米内只有干躁的白泥和着一些不那么大的不规则的石头。那里,是水波的触角伸展不到的地方,也是野炊的绝佳之处。有勤快的野炊爱好者,在那些石头间刨出一小块稍稍平坦的地方,用几块石头搭起简易灶炉,去近处的山上捡来枯枝作柴禾,就可煮出香喷喷的菜肴。巧手包出的饺子,大厨炖出的汤锅,香气顺着峡口的风,四处飘散。在滚滚东去的江水边,在巍然耸立的高山底,抬头看看山巅上流动的白云,低头从碗里随便夹出一箸美味送入口中,此味只能天上有,人间哪得几人尝。轻风吹动青草,青草唱出一场柔肠百转的戏,在戏里且舞且诉说,人世的变迁,逝去的流年。

后来,河流变缓,水面渐宽,水底的世界愈加广阔也愈加丰富,江东嘴的沙滩和草坪,也汇入了水底世界。缓缓的江水,从它的头顶漫过,带走过去,也预告未来。

熙攘的江东嘴在水底沉默着。想象着它或许并不寂寞,游动着的鱼虾,一样会在那里聚聚散散,悲悲喜喜。油油地在水底招摇的青荇,还是一样且舞且诉说。倒是渐变宽阔的江面和渐入冷清的江岸,寂寞了许多。尽管,大江中,小河里,船只无数,来来去去。载客的,运货的,巡逻的,打渔的,却都不再在这里靠岸。这里只是路途中的一道河口,路过它,就像路过任何一个河口或是一个滩头一样。

都是过客。没有归人。

曾经白头的如今只剩寥寥,曾经鼎盛的已是白发苍苍,曾经风华的难敌容颜渐老,不谙世事的早处而立之年,岁月汤汤洄洄,宁河渡口,再度热热闹闹。

再度热闹的宁河渡口,那么努地想要再现晚渡的风情。方柱上端伸出一截仿木的桩,吊一盏古色的宫灯,在轻风中摇曳。此处吊一盏,彼处吊一盏,散而不乱。暮色四合,灯火明明灭灭,恍然有了江风渔火的意味。

渡口的风热了又冷了,怀旧的人来了又走了。西沉的落日从东边升起,东去的流水由西边泻下。四季的茅草绿了枯枯了又绿。似乎,草枯时节黄昏的渡口,才可了却储藏着记忆的人们有关晚渡的情结。

春季花红柳绿,美好而充满生机,是大好的生命出发的时光。启程之时,生命的意义便存有无数的可能;当骄阳肆虐,火热的激情搏击的勇力充斥血液,人生海浪中浮沉的人勇往直前;草木黄落时,该是遵从生命自如与从容的时候了,历尽千帆,阅完百态,就可以一边走,一边舍弃。轻装回归,是智慧的选择。

宁河渡口的夕阳,有一种沉静的力量。

宁河晚渡,渡你回到最初的本真。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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