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新关税，烟雾弹还是手榴弹？
来源|《财经》杂志 作者|《财经》特约撰稿人金焱发自华盛顿 编辑|苏琦
特朗普更倾向于把关税作为解决一切让他视为问题的通用借口和谈判砝码
在特朗普走马上任前，全球企业就已担心美国新一届政府将给它们带来新的负担，给世界经济的前景投下阴影。特朗普关税第一只靴子在当地时间11月25日掉了下来：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表示，将对墨西哥和加拿大进入美国的所有产品征收25%关税。此外，特朗普还宣布将对中国商品额外征收10%的关税。
贸易问题是特朗普赢得总统竞选的核心要素。他在竞选演讲中表示，将对美国进口产品全面加征高至20%的关税。担任特朗普顾问的亿万富翁马斯克在社交媒体X上发帖称，拟议加征的关税“将非常有效地”阻止非法移民和贩毒。
据美国调查机构“税务基金会”(TaxFoundation)估算，由于加征关税，2018年至2019年使美国民众承担了约800亿美元的负担，且由于拜登政府继承了这一政策，长期来看可能导致美国国内生产总值（GDP）下降0.2%。
虽然特朗普的经济议程主要围绕着在美国国内减税和放松监管以促进经济增长；对国外征收关税以减少贸易逆差并恢复工厂就业岗位，但特朗普的经济议程并非传统的经济议题。特朗普更倾向于把关税作为解决一切让他视为问题的通用借口和谈判砝码，无论是芬太尼问题，或是移民问题，无论是知识产权问题还是贸易顺差，无论是货币竞争性贬值问题还是任何对特朗普来讲让他不快的问题，都可以通过威胁加关税来找到出路。
统计数据显示，墨西哥、中国和加拿大是美国前三大进口商品来源国。根据美国商务部的数据，1月至9月美国从墨西哥、中国和加拿大的进口金额分别为3788亿美元、3221亿美元和3093亿美元，位列前三位。今年初至9月，来自这三个国家的进口商品约占美国进口总额的42%。
特朗普在他的社交媒体真相社交(TruthSocial)上发帖说：“我曾多次与中国讨论大量毒品(尤其是芬太尼)流入美国的问题，但都无济于事。中国代表告诉我，他们将对任何被抓到做这种事的毒品分子处以最高刑罚，也就是死刑，然而不幸的是，他们从未付诸行动，毒品正在涌入我国，主要是通过墨西哥，程度前所未见。在他们停下来前，我们将对中国征收额外10%的关税，在任何额外的关税之上，针对他们进入美利坚合众国的所有这么多的产品。感谢你们对此事的关注。”
中国驻美国大使馆发言人刘鹏宇在给媒体的声明中对此回应称，“关于美国对华征收关税的问题，中方认为中美经贸合作的本质是互利共赢，贸易战和关税战不会有赢家。”刘鹏宇还表示：“中方已采取措施打击贩毒活动，并向美方通报涉美禁毒执法行动进展，这些证明了有关‘中国故意促使芬太尼流入美国’的言论毫无根据，违背事实和现实。”
目前，美国已经对华加征301关税，涉及商品超过1万个品目。今年5月14日，美方发布对华加征301关税四年期复审结果，宣布在原有关税基础上，拟进一步提高中国产电动汽车、锂电池、光伏电池、关键矿产、半导体以及钢铝、港口起重机、个人防护装备等产品的进口关税。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于9月13日发布最终决定，并在联邦公报上发布了关于修订信息的公告。今年5月宣布的内容大多被采纳。在特朗普第二任期内将进一步对华商品加税。例如，目前对中国生产的电池已加征25%的关税，之后将提高至35%。
明年1月20日将上任的特朗普同时宣布，他上任第一天将签署的第一波行政命令将包括对所有进入美国的墨西哥和加拿大产品征收25%的关税。他说，“数以千计的人通过墨西哥和加拿大涌入美国，带来犯罪和毒品，其程度前所未见。”“在毒品，特别是芬太尼和所有非法外国人停止对我们国家的这种入侵的时候之前，这项关税将维持有效。”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WTO（世界贸易组织）研究院院长屠新泉对《财经》表示，特朗普上台后的政策中，加税具有确定性，因其对关税极为热衷，甚至自称“关税侠”。相信特朗普将对诸多相关贸易协定进行重新谈判。以美墨加协定为例，该协定即将到期，其中设有重新谈判条款，这是特朗普在推动美墨加协定之时所埋下的伏笔，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重新评估。鉴于近两年墨西哥、加拿大对美国的贸易顺差大幅增加，特朗普的评估结果大概率是不满的，他势必会借此向墨西哥和加拿大施压，迫使其进一步让步。对于中国亦是如此。目前虽有对中国加征60%关税之说，但特朗普加征关税会分阶段、分批次进行，而非立刻全方位实施，因这会给美国自身市场造成严重混乱。不过，加税是必然的，只是如同上次一样分批次开展。如第一批500亿美元关税针对的是中国制造2025相关产业，而中国对美国出口的多数消费品最终未加税，可见美国还是有所顾虑，但加税这一行为不会改变。
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宣称要对所有进口商品征收10%到20%的关税，对中国商品征收60%的关税。多位美国贸易专家对《财经》表示，特朗普明年1月20日上台后最大的可能是通过总统令启动“特朗普关税”。而无论是美国民众还是美国企业都已经开始着眼于规避关税的策略，多个美国企业管理者告诉《财经》，他们正在紧急增加库存。一些美国民众认为便宜商品的日子可能要一去不复返，也在大量购买日用品。
关税会抑制消费者支出、打击商业信心，并对通胀和利率构成上行压力，从而损害经济增长。摄/金焱
在特朗普即将就任美国总统之际，全球企业都忙于提前准备应对中美贸易战。在提高关税前增加库存的趋势增强，亚洲发往美国的海上运输量预计在2024年达到历史最高水平。几乎所有主要商品的货物流动都出现增加，特别是服装和家具的增长幅度较大。美国调查公司笛卡尔数据(DescartesDatamyne)的数据显示，2024年1月-10月亚洲发往美国的集装箱运输量超过了创历史最高纪录的2021年。全年有望刷新最高纪录。
特朗普在选举期间将非法移民问题作为主要争论点之一，并明确表示将最大限度地利用“关税”手段来解决这一问题。
加拿大和墨西哥约80%的出口产品销往美国，全面加征关税将打击这两个国家的经济。美国与墨西哥和加拿大已签署《美墨加协定》（USMCA），取消了彼此之间的关税。如果特朗普实施25%的加征关税，实际上就等于暂停了USMCA协议，这可能会引发加拿大和墨西哥方面的强烈反应。
加拿大各省省长已要求总理特鲁多在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就任前，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加美关系。加拿大联邦委员会（即省长协会）主席、安大略省省长25日向特鲁多致信表示，各省省长希望成为加拿大团队的一部分，参与处理贸易、边境安全、能源、国防以及跨境供应链等各项事务。福特还表示，省长们想了解联邦政府关于2026年《美墨加协定》审查的态度。
加拿大是世界第四大石油生产国，该国的大部分石油都运往美国。加拿大的汽车工业也与临近的美国紧密相连。加拿大商业发展银行(BusinessDevelopmentBankofCanada)经济学家表示，如果特朗普对加拿大进口商品征收关税，加拿大的经济产出和就业将大幅下降。
特朗普已表示，他希望根据《美墨加协定》中需在2026年进行审议的条款重新谈判该协议。加拿大表示，在保护该国与美国9000亿美元贸易关系的游说行动中，加拿大正在部署一支由加拿大政府部长和省级领导人组成的团队，以游说美国各州和华盛顿的议员。
特朗普还指出，针对墨西哥和加拿大的非法药物和非法移民问题，如果两国不采取措施，应当为此付出“重大代价”。在选举期间，特朗普曾提出对墨西哥部分商品加征200%的关税，而此次则首次提出包括加拿大在内的加税计划。
11月20日，一支由约1600名移民组成的大篷车队伍离开了墨西哥与危地马拉边境附近的南部城市塔帕丘拉，这些移民大部分来自委内瑞拉和中美洲。前往美国的移民表示，他们决定在特朗普明年1月就职前向北行进并抵达边境。特朗普发出关税威胁之际，该地区的蛇头在社交媒体上敦促移民在就职典礼前赶到边境。自上个月辛鲍姆(ClaudiaSheinbaum)就任墨西哥总统以来，迄今已有六辆载有数千名移民的大篷车从墨西哥南部出发。但在过去五年里，墨西哥当局在所有大篷车抵达墨西哥中部之前就将其解散。
特朗普的关税“威胁”将迫使企业和政府采取行动，损害自由贸易体制和经济效率。摄/金焱
墨西哥官员已经担心，再次当选的特朗普可能会试图让墨西哥退出《美墨加协定》。墨西哥执政党莫雷纳党(Morena)非常害怕失去这项贸易协定，总统克劳迪娅·谢因鲍姆(ClaudiaSheinbaum)11月22日表示，政府已开始一场运动，要求企业用本地制造的零部件取代中国零部件。“我们有一个计划，旨在取代这些来自中国的进口产品，并在墨西哥生产其中大部分产品，要么由墨西哥公司生产，要么主要由北美公司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