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绣花鞋垫的网红男护工
□窗外风
我是在病房的走廊遇到他的,他戴副小眼镜,理着网红飞机头,穿牛仔裤、紫红羽绒马甲,精干的身材,提着热水瓶,昂着头迎面过来,抖擞着精神,如同好斗的小公鸡。在我这近视眼看来,他也就三十多岁。我以为他是谁家亲戚来医院探望病人的。
第二次遇到他,是在医院的理疗室。他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左手拿着鞋垫,右手飞针走线,手法极其熟练,一副绣花鞋垫已经成型。我惊讶地侧目看他,飞机头梳理得纹丝不乱,骨节粗大的手指拈着小银针翘着兰花指一收一伸,已然又绣了一行。
时髦的装扮同拈着绣花针的模样结合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违和,理疗室的人大都在好奇地偷偷瞄他。
我忍不住问他:“你绣一副鞋垫要用多长时间?”他抬头看我一眼,手里的针丝毫不停顿,微笑着说:“两天。”我心想,两天一副绣花鞋垫,这速度,肯定不是自己用来垫鞋子的。果然,他说绣了鞋垫就是卖的。我好奇地问他怎么卖,他忙里偷闲地瞄我一眼:“从网上卖。”买的人还不少呢,一双鞋垫成本5元,卖100块钱。他自豪地说自己是抖音小网红,粉丝不少,说这些年绣过旗袍,也绣过各种装饰品,反正同绣品有关的,他都能干。
我顿时对他刮目相看,一个大男人,能在网上靠卖鞋垫成为网红,确实厉害。这世上不缺网红,但是靠卖绣花鞋垫成网红,也是一种能力。
我以为他同我一样是来陪护家人的,没想到他说自己是专业陪护。现在的男病人他已陪护了5个月,转战了三家医院,最后来到这家以康复治疗著名的医院。男护工有体力、会干活,病人觉得他用起来顺手,习惯了他的陪护,所以转院也带着他。看来他对待病人确实不错。
我看到他把线穿到针眼里的时候要举得远一点,就知道他有点花眼。他见我凝神看他,咧嘴一笑:“56岁了,花眼了。”这一笑,我看到他眼角细细密密的皱纹,确实是中年人了,但看外表真看不出来,不要说精干的外表,只那时髦的小眼镜、网红飞机头,就让人以为他才三十多岁。
我拿过他的鞋垫,是花开富贵的牡丹图案。我记得以前在民俗博物馆里看到过绣花鞋垫,估计买他鞋垫的人也不是为了垫到鞋子里,而是主打一个情怀。我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了几遍,针脚细密匀称,找不到一个接线头。他略带得意地说:“没有接头是吧?肯定有的,我把它们都藏到里面了。”
他接过鞋垫,刚好需要把线接上,就给我做了个示范。就我这一看就会、一做就废的脑子,根本就不指望能学会,但人家的水平却让我不得不佩服。
我在心里计算了一下,两天一副,一个月能挣1500元,除去成本,1400元肯定能挣到,还有一份做护工的钱,在我们这个小城,工资水平不算低。
正说着,仪器“滴滴”几声,他护理的病号理疗结束了,他赶紧把鞋垫收起来,几步就到了病号身边,整理东西,将病号扶到轮椅上,然后,头一甩,网红飞机头纹丝不动,麻利地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对这个离家几百里地做护工、闲暇之余绣鞋垫的中年小网红油然而生一种敬佩。作为努力想把生活过好的无数普通人中的一个,他飞针走线的时候从不介意别人的眼神,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