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漫步｜没有翅膀，贴着地面飞行
【编者按】
从前几年频频出圈的飞盘、露营，再到最近正当红的骑行、徒步、攀岩，户外运动逐渐成为备受关注和推崇的生活方式。城市中的人们想走出去，去挥汗如雨，去挑战身体和精神的极限，有时候甚至只是晒一晒太阳，踩一踩草地，抱一抱大树。
我们为什么出发？我们以怎样的方式出发？我们在路上遇见了谁又发生了什么故事？我们的出现对自然产生了什么影响？我们邀约和采访了户外运动达人、职业旅行家、公路探险家、行业专家、研究学者，尝试回答这些问题。
廖佳，职业旅行者、玩路者、旅行作家。2001年独自驾车无后援穿越欧亚大陆，成为中国女性穿越欧亚大陆的第一人；2002年自驾走遍中国31个省区市；2004年至2006年，历时624天、行程23万公里、完成穿越48个国家和地区的全球通环行世界之旅。她喜欢用车轮这样贴近大地的方式探索世界。目前，她正致力于建立中国风景公路数据库，将二十多年的自驾经验分享给公路游爱好者。
以下内容根据采访整理。
成为职业旅行者
我一直很喜欢旅行。1997年，在一次去西藏旅行的途中认识了一对北京夫妇，他们自驾去西藏的尝试让我意识到，汽车不仅是通勤的代步工具，还可以开出去玩。恰巧那年我也买了车，之后陆续开去了上海、呼伦贝尔、厦门等地方，开启了自驾旅行的生涯。
自驾游挺上瘾的。我虽然上着班，却总爱往外跑，每次都承诺是最后一次，但忍不了多久又会开车出门。上世纪90年代的中国，自驾游还不是能够被大众普遍接受和理解的事情。我常被同事朋友开玩笑，说我处于一种“半疯”的状态。没能像其他人一样安心工作，我曾心存愧疚，但是2002年之后，汽车在中国家庭日渐普及，中国路网飞速发展，我发现成为职业汽车旅行者也可以养活自己，便开始转型。
这份事业需要资金支持，却不是为了赚钱而做的。2002年之后，我写过《欧亚远征》《玩路者：中国自驾车旅行之经典攻略》《环球玩路者》等几本书。但是出书真的不挣钱，有时候甚至是“赔本”的买卖。相比其他类型的书籍，旅行指南里的信息需要更加严谨负责，不能让读者走冤枉路、花冤枉钱。本着对读者负责的态度，我坚持每天3000字以上的图文输出量，但由于不是专业文字工作者，写作不仅让我手疼脖子酸，更占据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后来，我们开始和企业合作，企业提供出行的资金支持，我们配合做相关产品宣传，以继续完成自驾线路的探寻。
自驾游只是诸多旅行类型中的一种，并不排斥其他的旅行方式，大家可以根据出行需求进行混搭。对我而言，自驾旅行是最贴近真实世界的旅行，我愿意称之为“无翼飞行”。没有翅膀却能贴着地面翱翔，用我想要的方式，去我想去的地方，这是一种特别个人的、自由的体验。与其他公共交通相比，自驾游不是点对点的位移，它是从一个点走向一个面，像走进了城市的毛细血管，深入到从未去过的区域，遇见从未谋面的人。对于自驾者来说，目的地不是最重要的，去往目的地的过程更为重要。当然，在合适的时间选择合适的路线很关键，否则就容易成为堵在路上的“大冤种”，非但没有自由驰骋的旅行感，反而被驾驶消耗得身心俱疲。
木里县尼汝河下游越野路。本文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完美的自驾旅行，就是在对的时间，走对的路，去对的地方，时间宽裕，预算可控。我这些年会住在车里，住在路上，没觉得不好；碰见好的酒店也会去体验一把。预算不是最大的问题，关键还是时间、线路和目的地。比如新疆喀纳斯景区，四季都美，却不适合自驾，因为他们的管理方式不允许自驾车进入景区。自驾者必须在景区几十公里外，换乘官方的区间车，一站站地前行。与其大费周章地自驾，不如乘坐旅行大巴，或者干脆骑行，所以对自驾旅行而言，喀纳斯就不是一个对的地方。当然，时间的选择也很重要。在最好的季节，选择一条人少且风景优美的线路出行，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只要季节是对的，地方是对的，路线有多种选择。
山西长城1号路
我是因为欧亚和环球旅行被大众认识的，但近期暂时没有出国旅行的计划，还是想把中国的自驾路线做好。我大学读的是地理相关的专业，因此深知，祖国这片土地拥有非常丰富的地貌类型，几千年的历史文化积淀，又赋予了她独特的人文魅力。加之，中国路网建设不断完善，公路犹如毛细血管一般遍布了各个地区，为自驾者打开了探索的可能性。在很多欧美国家的地图上，都有绿色标注的路段，这些是风景优美的公路；有些甚至会标注“烂路”，提醒自驾者避让。这让我触动很大。与之对比，国内汽车旅行的资源丰富，自驾游资讯却相对空白，这是我想做中国风景公路数据库的主要原因。
选择一条不一样的路
2007年，我开始自费建立中国的风景公路数据库，路线都是基于地理知识，自己开车跑出来的。与市面上常见的线路攻略、指南相比，数据库里的线路并非简单地以目的地为导向，更注重旅途中的体验。我认为，前往目的地的路程不是旅行的序曲，而是旅行本身。导航可能会告诉你一条最快最通畅的路线，我们可能会带你绕绕弯弯，途经一些意想不到的风景。
喜欢小众风景路线的人可能都听过RobertFrost的这句诗，
Tworoadsdivergedinawood,（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andItooktheonelesstraveledby,（而我选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Andthathasmadeallthedifference.（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自驾的乐趣，可能不是迷失在车流人流之中，而是选择一条不一样的路，一条没有很多人走过的路，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额尔古纳得上线
金沙江中游库区盘山路
中国风景公路数据库是一套基于地理信息的即时系统，由不同路线拼接而成。数据信息会不断更新，目前覆盖了国内百分之六七十的路线。已经完成的部分中，90%左右的道路是基于国家已经修建好的公路，剩下的是自然路段，也是精华部分。在地理知识的基础之上，我们会根据自然景观性、人文历史性、车流量等标准进行筛选、推荐。数据库最理想的形态，应当是转化成一个地图图层，出现在导航系统中，通过后台算法为使用者定制一条“风景自驾”路线。现阶段，数据库还未对外开放，我们以推荐段落式的自驾路线为主，并在社交平台上免费分享，收到了不错的反馈，让我看到坚持这件事情的价值与意义。
国家公路的建设发展，为公路旅行提供了便利和探索空间。但是公路旅行的文化，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形成。在自驾游发展较为成熟的国家，孩子们可能从小就跟着父母一起出行，无形中积攒了一些“在路上”的经验和信心。自驾游在国内才刚刚起步，自驾者有时候还是会缺乏一些“自信”和冒险精神，会下意识地选择“安全的”、“别人已经试过的”路线。随大流本身并没有问题，但我们还是希望鼓励大家，尤其是成熟的自驾者，在安全的前提下，尝试不一样的路线，去遇见别样的风景和惊喜。
2023年的旅途中，令我最难忘的，是内蒙古呼伦贝尔的卡鲁奔，它位于从草原到森林的交界带。我路过这个区域少说也有十几二十次了。这次因为停车加油碰见了当地人，经他推荐去了卡鲁奔山看日出，然后在周边发现了更广阔的天地。
林草带上的一条牧道
对于刚起步的自驾者，我想说，自驾是了解这个世界的一种很不错的方式。给自己一个机会，勇敢走出家门，去开始一次不受打扰的旅行。你会“入坑”，会爱上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