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民：“以史为鉴”，判定危机的性质特别重要

我想把我的汇报简单地归纳成两点。

第一，在亚洲金融危机中我学到了什么。

第二，我学到的对今天的借鉴意义是什么，所以以史为鉴，史是什么、鉴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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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因为这个危机影响很深刻，我在经历期间，学了很多东西。在亚洲金融危机中我发现，我们讲的经济金融危机其实是六种不同根源的危机。

1.经济危机，就是实体经济危机。这个是由供给侧造成的，主要是由通货膨胀的急剧上升和大宗商品的价格上升等引起。其实亚洲金融危机在1996年是个宏观危机，它有结构性弱点，只是后来金融全盘崩溃演变成金融危机。所以，70年代，1973年、1979年的实体经济危机，都是经济危机。

2.金融危机。高外债、资金、结构、期限错配，当流动性发生逆转的时候资金链断裂，形成金融危机，这个太普遍了。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也是这样的，亚洲金融危机也是这样的。1996年，外贸增长速度降到零的时候，亚洲没有外汇收入，资金链一下断了；加上美元和日元的变化，日元是结构性的从升值走向贬值，美元是升值，外部资金大规模的变化，这是金融危机。

3.政策危机。我在亚洲金融危机学到的第三个危机是政策危机，这个很有意思。其实政策会导致危机，从亚洲金融危机我学到的是两种政策危机。一种是危机前的宏观政策失误，还有一种是危机开始的时候应对政策的失误。比如泰国，泰国去保汇率，我觉得这个政策是错的，因为离岸市场是敞开，根本保不住；之后又换了央行行长中间环政策，导致7月2号全盘崩盘，38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全部消耗。所以政策错误也会导致危机，我觉得这是第三个我学到的。

4.外部的攻击性导致的金融危机。泰国就是被外部的恶意攻击冲垮的，香港被保住了，这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我讲一个数字。在决战那一天8月28日（1998年），我们都在场。27日香港股市的交易量是36亿港币，28日是798亿港币，一天的交易量翻了20倍，大家可以看到国际资本的冲击能量有多大。这是以前没看到的，而且在香港看到的是现货市场和期货市场，我们是第一次看到，是股票市场和货币市场，这是两个市场。地域上是香港和纽约，这是六个维度的多维度的有计划的攻击，这是现代金融市场的一个很大的新的东西。攻击性导致金融危机，这是我在亚洲金融危机学到的一个很重要的方面。

5.外部的资金变动引起的危机。这个危机太多了，大部分是因为美联储的利率变化引起外部冲击，拉美八十年代危机就是典型的美联储资金变化导致的。2013年美联储的暂缓引起的全球波动，这又是一个很直接的变化。其实现在来看，因为一体化的外部联动，外部资金特别是美联储的利率政策，对全球资金流动可能形成的风险是巨大的。我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时候做了很多研究，研究外部的关联性、联动性、溢出效应，发现很多国家成为无辜受害者，就是因为这个外部的冲击。

6.所有的危机一旦发生，就是全球危机。当亚洲金融危机从泰国起来的时候，其实亚洲并没有意识到，最早还称之为南亚危机，没有想到会成为亚洲危机，它迅速从东亚走到北亚，走到韩国、马来西亚、印尼、北亚、日本，这是没有想到的。更没有想到的是亚洲金融危机，香港保卫战打赢的第三天，俄罗斯债务危机，俄罗斯债务危机的一个礼拜美国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危机，迅速地变成全球危机，美国的货币政策立刻变化。2008年就更简单了，它是一个房贷危机引起的全球危机。所以，任何危机只要发生就是全球危机。

所以我在亚洲金融危机学到很多的东西，把它明确地分类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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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对今天的借鉴是什么？

1.当危机来的时候，你首先要知道它是什么危机，我觉得判定危机的性质特别重要。因为很多因素会同时发生，亚洲金融危机有实体的，有金融的，有外部冲击的，有恶意攻击的，其实都有。但是你要区分两个重要的维度：第一个，就是国内和国际的两个维度，谁先谁重，我觉得这个很重要。第二个，实体经济和金融危机的关联在哪里，我觉得把这点把握住是危机管理中特别重要的一点，不然把实体经济拽进去的话挡不住。

所以，处理危机就要明白危机的根源在哪里，你才能避免政策性危机。

2.以史为鉴。从全球来看，现在我称之为乌云密布，其实这六种风险都在积累、都在高位。通货膨胀在高位，大宗商品价格在高位，所以实体经济的冲击现在也是很大的，美国已经两个季度技术性衰退。下一步怎么走？美国的股市是百年高位，全球的政府债务是百年高位，所以高债务、高股市、高泡沫。在这个情况下其实金融的脆弱性是很高的，而政策危机的风险也在加大，我觉得这个主要是美联储。美联储的政策一开始是落后于实际，因为晚了，所以采取剧烈的加息，那么现在就在继续剧烈加息和稳住，甚至可能放缓之间暧昧。为什么？因为环境太困难了，但是美联储的暧昧会引起全球，包括美国自己的政策性危机风险上升，我觉得这个从今天来看还是一件很大的事情。

在这个情况下，我觉得不排除外部攻击。全球资本的力量比25年前要大不知道多少倍，对冲基金的力量大了无数倍；而系统的脆弱性有加强的地方，有脆弱的地方，在新的环境上有新的脆弱性。

所以，不排除恶意攻击的可能性，我觉得这个风险仍然是存在的。而美联储利率变化引起外部资金的波动，这个大家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危机发生一定是全球的。所以今天这些风险其实都在积累，都在高位，我们要有高度的意识。

3.危机一旦发生就是全球危机，所以各国之间协调，特别是中美的货币政策协调，以及亚洲区域之间的协调，把自己的家园门口管好，在今天这个时点上还是有很重要的意义的。

*内容来源于网易财经智库，整理自朱民于2022年8月19日在“亚洲金融危机25周年的回顾与启示”国际研讨会上的发言，未经本人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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