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孩子的诗园》：世上的东西多如繁星，我们铁定像国王一样高兴
葡萄牙诗人佩索阿曾写道：“永远保持／安恬和平静／以孩子为师／并让自然／灌满我们的眼睛……”（韦白译）如果以孩子为师，我们能向他们学习什么呢？纯洁的心、无穷的想象，或是天真？
在《一个孩子的诗园》中，大名鼎鼎的《金银岛》创作者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RobertLouisStevenson）写道：“世上的东西多如繁星/我们铁定像国王一样高兴。”（李翔译）在写下这样天真又兴致勃勃的诗句的时候，史蒂文森已经历了长年的肺病之苦，不得不四处旅行以寻找适合养身体的地方。
或许正是史蒂文森所保有的童心与儿童之眼，让这位天生肺疾的创作者乐于在世间寻觅美景并创造。
在本期“孩子与诗”系列专栏中，作者闫超华分享赏析了史蒂文森的诗集《一个孩子的诗园》。正如文中所说：“以孩子为师，永远不要忘记纯洁的翅膀，爱是永恒的天真……”
撰文|闫超华
孩子与看不见的玩伴
“世界上所有的孩子都会长大，只有一个例外。”在《小飞侠彼得·潘》的开头，英国作家詹姆斯·巴里这样说道。因为在永无岛上，时间会突然静止，每个孩子都停留在童年的时刻，不愿长大，诗意开始诞生。
由于体弱多病，哪也不能去，小时候的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RobertLouisStevenson）只能躺在床上幻想。他有一个小小的世界，那里有一群小小的居民，越过被子大地、雏菊树冠、青草丛林、花蜜河流，来到诗歌的花园。这时一艘船会来，一个影子会来，还有一些陌生的玩伴会来，在“床上的大陆”上：
床上的大陆
作者：（英）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
翻译：漪然
当我生病躺在床上，
靠着两只枕头遐想，
所有玩具陪在我身旁，
度过整天悠闲的时光。
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
我看着锡兵列队行走，
配着各色肩章和纽扣，
各自穿过床单的山沟。
有时我的舰队航行在海上，
对抗着棉被掀起的巨浪；
有时我让树木到处生长，
再盖起座座漂亮的楼房。
我是一个了不起的巨人，
坐在枕头山岗的最高处，
静静俯视我的平原和峡谷，
还有整个床上的大陆。
《一个孩子的诗园》原版内页图。
看吧，一个孩子的床成了一个魔法的大陆，被单隆起山沟、棉被掀起巨浪、枕头是座山岗，有时他还能让树木到处生长。之所以会发生这一切，是因为“我是一个了不起的巨人。”一旦孩子开始幻想，世界就会在他身后展开，于是，我们随着他一起漫游，在通往梦之国的道路上：
睡梦之乡
作者：（英）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
翻译：漪然
从吃早饭的时间开始，
我整天和朋友们呆在家里，
可每个夜晚我都会去远航，
航行到遥远的睡梦之乡。
没人能给我任何指点，
我得自己一个人向前，
悄悄地穿越淙淙溪涧；
独自去攀登梦的山岩。
不管是吃的还是看的，
那里的一切都很奇特，
还有许多恐怖的幻象，
飘来飘去直到天亮。
我从未找到一条小路，
能在白天通向那个国度，
也从未十分清晣地想起
梦中那支奇异的歌曲。
史蒂文森的童诗仿佛是在睡梦中完成的，那些词语变成飞虫，爬进语言的花蕾中，吃着蜜，然后飞走了。这时，孩子和黑夜都合上了眼睛，消逝在自己心灵的小小角落。读这首诗，我们脑海里会浮现这样的场景：一个孩子跋山涉水，在梦里探险，一些奇特的景象四处飘荡，直到天亮孩子从梦乡苏醒。
《一个孩子的诗园》，［英］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著，漪然 译，心喜阅童书出品，湖北美术出版社，2014年2月。
整首诗像是一个童话，让孩子的睡梦变得透明，我们都能看清里面发生的故事。德国诗人诺瓦利斯说：“童话仿佛是诗的准则——一切诗性的，必是童话的。”（林克译）。童话与诗的关联像星辰一样明亮，让孩子能和“看不见的玩伴”游戏：
看不见的玩伴
作者：（英）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
翻译：漪然
孩子们在绿草地上独自游玩，
这时就走来了看不见的玩伴。
善良、快乐又孤单的孩子们，
总会和这位朋友在林中碰面。
没人知道他，没人见过他，
他像一幅画，可你画不出来；
只要幸福的孩子感到寂寞难耐，
不管是屋里或屋外，他一定会来。
他在月桂树上睡觉，草叶上奔跑，
你用玻璃杯奏乐，他就唱起歌谣。
如果你无缘无故地心情很好，
看不见的玩伴一定刚刚来到！
他喜欢变小，他讨厌长大，
他就住在你挖的洞穴里，
你和小锡兵玩打仗游戏，
他总和失败的队伍站在一起。
当你在夜里爬上床，
他哄你入梦，再悄然离去；
他会亲自为你看护，
橱柜和书架上的玩具。
既然是“看不见的玩伴”，为什么这个孩子可以看见呢？因为他“善良、快乐又孤单”。很明显，这个玩伴是一个精灵，他睡在树上、在草叶上奔跑、在孩子挖的洞里居住，还帮他们看护好玩具。
《一个孩子的诗园》内页。
法国作家圣埃克苏佩里在《小王子》中说道：“我们用心才看得见。本质的东西光用眼睛是看不见的。”（郑克鲁译）。我们要倾听内心和童年的声音，回到最初的记忆的果实，那里包裹着新的生命——诗的种籽。这首诗我们可以和金子美铃的“看不见的城堡”比较来读：
看不见的城堡
作者：（日）金子美铃
翻译：田原
在田野和山中狩猎时，斜日向晚
我领着看不见的随从
返回看不见的城堡
田野间有位看不见的牧羊人
在远处吹着看不见的笛子
呼唤看不见的羊群
穿过森林，那金黄色
看不见的城堡的窗户
闪闪发光
我是小小的王子
骑着看不见的马
看不见的铃铛叮叮响
金子美铃幻想自己是小小的王子，她骑着“看不见”的马，带着“看不见”的随从，狩猎后回到城堡。一切看似透明，但似乎如此真实。所以泰戈尔说：“你看不见你自己，你所看见的，只是你的影子。”（冰心译）。整首诗和“看不见的玩伴”相互呼应，虽然来自不同的国家，但孩子们的心灵是相通的，都渴望成为另一个自己。这一点我们可以看看史蒂文森的童诗《期待》：
期待
作者：（英）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
翻译：漪然
等我长大的时候，
我会变得又棒又威武，
我还要告诉那些小孩：
那是我的玩具，别碰。
对此，希尔弗斯坦又会怎么回应呢？
自私小孩的祈祷
作者：（美）谢尔·希尔弗斯坦
翻译：叶硕
现在我要躺下睡觉，
真诚地向我的主祷告，
如果我在醒来前死去，
求主让我的玩具都坏掉。
这样别的孩子就再也不能碰它们……
阿门。
孩子对玩具的绝对占有具有神秘的力量，这或许是他们的天性使然，童年时，玩具占据着他们整个心田，而且，他们坚信可以看到：“那通往远方的道路/延伸到神奇的国度/那里的小孩都在五点钟吃饭/而玩具们会笑也会哭。”（《陌生的大地》，漪然译）。这让我想起意大利作家艾格勒·贝奇和法国作家多米尼克·朱利亚共同编著的《西方儿童史》，其中曾描述一位快乐的老师，他每天都要用一个小时来回忆自己的童年。弥留之际，他让人拿出所有的旧玩具（一条小鞭子、一顶小帽子、一个放满各种小书的箱子、一个座钟），仿佛那是他精心保存的小博物馆一样。无论是对于孩子还是成人，玩具都具有魔力，它们具有生命，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史蒂文森与《一个孩子的诗园》
史蒂文森1850年生于苏格兰爱丁堡，父亲是有名的灯塔工程师，在苏格兰建造了许多灯塔。史蒂文森一直想做个“点灯人”：“等我长大了，让我挑选职业/李利呵，我愿意跟你去巡夜，把一盏盏街灯点燃/只要门前有街灯，我们就很幸福/李利点亮许多灯盏，又点亮一盏在我家门口……”（屠岸、方谷绣译）。据作家屠岸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一个孩子的诗园：译本新版本》后记中所说：“那盏街灯现在还原封不动地竖立在这个城市的史蒂文森故居门外……应该就是史蒂文森儿时每天傍晚见到工人李利点燃的街灯吧。”这种诗意的火光至今还在闪烁。
《金银岛》，[英]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著，王宏译，译林出版社，2020年1月。
史蒂文森的代表作品主要有长篇小说《金银岛》《化身博士》等。据说1888年，他用《金银岛》的稿费买了一艘轮船带着家人开始了环太平洋之旅。一年后，在一个叫乌波卢的小岛上，他又购买了一块土地，度过了自己的余生。四十四岁时，史蒂文森离世，岛上的居民围成一圈，用自己的肩膀将他抬上了山顶，按照诗人本人的意愿，将他埋在了一个可以望见大海的地方。
生如夏花，而童诗如花园，史蒂文森用一首首童诗唤醒我们童年的风景，万物也开始摇曳，在大海的怀抱中……直到看见了“影子游行”，他才和孩子们停了下来：
影子游行
作者：（英）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