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山大集摆地摊儿
□许志杰
无论走到哪里,赶当地市集是我的一大偏好,甚至不分国内还是国外,要做旅行功课,必定与博物馆、大学、美术馆之类列在一起,集市经常名列前茅。即便开车行路赶巧村头路边有集市,定要停车过去转一圈,看一看。没有非买不可的东西,至少走马观花此地风土人情,物产食什。有一年,在参观完诺曼底登陆战场返回巴黎的途中,正好离路不远处有一个乡村集市开张,急忙叫停开车的侄子,带着孩子们涌了过去。这是一个以出售旧货为主的集市,衣服、家电、日用品、工艺品、酒类,很是齐全。眼看着那么多价廉物美的东西,好一阵狂买,满载而归。从中感到集市在法国乡下百姓眼里,不仅是买卖的关系,更是相邻的人们一种隆重的生活仪式,大家在集市上互相致意,坐在一起喝一杯咖啡,一杯红酒,叙谈友情。买卖已经显得不怎么重要,见面才是今天赶集的目的,所以有人说欧洲国家的集市更像一处聚会的场所,此言甚是。这里的集市还有一个特点,出摊的东西大部分是家里用不上,弃之可惜,留着无用的旧物件。有点像过去以物易物的传统交易方式,卖了自己平时用不着的东西,顺便买几件适合家用的其他东西,有的则直接以物易物,皆大欢喜。
在我从济南回潍坊老家的路上,有几个很有赶头的大集,一个是周村,再个是青州,还有博山。如果不是急着赶路,我会对行程做个规划,力争走时赶一个集,回济南时再赶一个。周村大集的时间是每月农历初四、初九,依次类推,十四、二十四,十九、二十九。博山大集是农历的初三、初八,青州则逢五排十,同理可推。三地有着丰厚的文化基础和良好的经济条件,集市人流居多,物产丰盛。虽都是县级行政部门所在地,同处山东中部地区山川丘陵北麓边界,地缘关系密切,物产、习俗、个性相近,但又各具地方特色,因而形成区域文化不同的表现形态。农贸大集,买的基本都是生活必需品,包括蔬菜瓜果,肉类,农具,以及花鸟鱼虫,大致保留了传统集市的模式,主要服务于当地百姓的日常生活。还有一处就是我们现在常说到的古玩市场,应该是近二三十年文玩旧物被肆无忌惮挖掘,受到无尽追捧之后,新兴的市场业态。
追溯赶三地大集的时间,当为2003年底买了第一辆私家小汽车开始的。原来回家主要乘坐火车,好不容易买一张车票,中间岂敢下车闲逛。有了自己的小汽车,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既有济青高速公路可行,又有省道、国道,任意选择。后来自驾游兴起,时间有限,不敢远游,顺道的青州、周村、博山成了首选。起先逛几个近便的景点,后来碰巧大集,赶了几次,很有意思,不仅买到当地新鲜瓜果梨桃、青菜,还有可供玩耍的儿时的小玩意儿。一来二往,对于三地大集的兴趣亦然入心。过一段时间,即便不能回家,只要休息日,又逢集市,一早出发赶集去,晚上回来。休闲、观光、购物三不误,很是有趣。
记不清是什么理由让我突发奇想了,反正从去年就一直在想赶集摆摊儿的事,过去一直是买家,想角色转换当一下卖家。今春万紫千红时,恰逢时间充裕,决定带上自己早年出版和收藏的几本旧书,装裱过的几幅字,到博山赶大集去。博山大集设在城里,有两处农贸市场,再就是设在陶瓷琉璃大观园的古玩市场,字画、旧书在此交易。为了赶好这个大集,提前一天驾车来到博山,入住宾馆。所带东西经过了仔细挑选,既要顺应当地人的爱好、兴趣,还要照顾他们的消费能力。这天阳光明媚,拉着小车,装上要卖的东西,早晨八点入场。大集还是那个大集,赶集的人差不多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地摊上摆的物件同样似曾相识。场景如旧,不同的是我今天不是来赶集淘宝的,而是要把我的宝贝通过交易方式,传递给下一位喜欢它的主人。已经有不少摊主摆好了东西,期待着开门红。毕竟第一次摆地摊儿,我有点怯场,博山还有不少老朋友,也是这里的常客,一旦碰上该如何面对。摆好摊儿,我让夫人先看着点,自己则以到市场看看有没有好东西为由,远离了摊位。
过去赶集逛市场,都是买东西,心理上多少占一些莫名其妙的优势,说出来的话总是给人家的东西挑毛病,这不行那不好,卖家说十,必定说五,甚至更低。坐庄卖东西完全反其道而行之,心理的变化,心态的持衡,脸面的样子,一举一动,都可能影响正在进行的这场交易。同样的物件,有人赶一个集能卖出去,有的人得赶好几个集才出手。买东西有技巧,卖东西需要更高的技巧。
转了一圈回到自己的摊位,夫人说没有一个人来问价。此时旁边一个卖工艺品的摊主过来,拿起一本书翻翻放下,展开一幅字左瞅右端详。我赶紧堆着笑脸凑上去,脱口而出:多少钱?已然没有实现角色转换,还是把自己放在了买家的位置上。人家笑了,说一看便知你们是赶集的新手。把书从箱子里拿出来,不要怕人家翻啦,不看人家怎么知道书的内容?怎么决定买还是不买?把字打开,这样卷着谁知道你写的咋样?好酒还怕巷子深呢!何况人家根本不知道你的酒好喝不好喝?经这哥们儿一说,茅塞顿开,我赶紧把书放箱子上面,一幅字打开挂在手拉车把上。立竿见影,不一会儿就有人围了上来,翻书、品字、问价,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就有三本书、两幅字成交。金额属于商业秘密,暂不公布。可惜的是一个交易高潮并未接着另一个高潮,我的地摊儿再次被冷落。趁机总结梳理刚刚过去的交易高峰,当然是要大胆展示自己的东西,将自己置于符合此时身份的位置,放下身段,表扬与高度赞扬相结合,不厌其烦向买主介绍如何不可多得,严重稀缺之类。敢于打价格战,卖出的三本书、两幅字,都是买主的一次性出价。有些沮丧的是,给我支招的那个工艺品摊主说,还要看好自己的摊位,那个买你一幅字的主,转身离开时顺走了另一个卷轴。赶紧核对,可不吗,一幅裱好的小画轴的确不见了。那个买字的人应该是一个字画商,博山集上看见他淘一些便宜的字画,模样也能记着,可是再问人家绝不会承认的。吃一堑长一智,下次长个心眼就是了。
博山大集摆地摊儿,收获多多,深感做什么都不容易,本想赶集就是一个简单的买卖活动,其中确是大有作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除了掌握基本的交易技巧,还要研究当地的风土习俗,历史地理。不一样的地域文化,决定他们的个人喜好,博山人喜欢陶瓷,周村人爱花鸟鱼虫,青州的老石件有市场,到什么山唱什么歌,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对了路子才会打开市场。博山开市大吉,一次成功尝试,信心陡增,下一个大集去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