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恒生银行王丹：建议增加带薪年假，刺激消费信心与动力｜直击2023外滩金融峰会
2023年9月22日-24日，由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CF40）与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CCIEE）联合主办的第五届外滩金融峰会“迈向新征程的中国与世界：复苏与挑战”，在上海市黄浦区召开，来自世界各地的800余位全球财经政要、机构高管与学界领袖，在本届外滩峰会上就诸多精彩议题展开高水平的思想碰撞与观点交锋，分享真知灼见。
2023年，世界经济依然风云变幻，危机当中孕育着哪些新机？变局当中要怎样开辟新局？接下来的“确定性”主线在哪里？在本次外滩金融峰会现场，全景网对话多位专家学者，寻找答案。
恒生银行（中国）首席经济学家王丹认为，长期看中国作为消费大国、生产大国的经济基本面没有变，未来城市服务和房地产需求都没有停止增长，短期宏观经济的提振指向居民增收，并建议增加员工带薪年假，让居民有时间消费。
经济复苏需解决居民增收问题
全景网：今年以来，经济面、消费需求的复苏情况都不及预期，压制经济复苏的因素有哪些？从目前演进的情况来看，哪些是需要修正的？
王丹：今年的市场比较复杂，制约因素一方面来自政策空间，一方面来自经济基本面。
从财政政策来看，地方政府由于当前的资金紧张，较难支持大型基建项目，包括城市改造项目的速度也要比预期慢一些；货币政策方面，人民币目前受到一定压制，但事关国内经济稳定，需要考虑是否会将资产泡沫打高，因此缓解人民币的压力也有一定难度。
另外，大城市尤其是一线城市以服务业为主，疫情之后这些城市的收入受到较大影响。当最主要的消费市场、居民收入受到影响，消费动力不足很快就会显现。
不过今年夏天，我们也看到一些积极的信号，比如出行意愿空前提高，居民愿意花钱，但人均消费仍然受到限制，所以最终需要面临的问题，可能就是怎么让大家增收，怎么在短期内迅速稳定经济预期。
全景网：宏观经济数据不及预期，但从微观感受来看，大家消费火爆，比如旅游的人很多，为什么会有这种差异？
王丹：宏观数据和微观体感之间确实存在很大差别。生活在北京、上海等城市的居民，能够感觉到很多服务业上的消费火爆，比如演唱会门票，几乎都是一扫而光。
但从另一方面来讲，居民对于消费更加谨慎了。因为居民对未来的收入增长预期降低了，以及对于房价到底涨不涨也有很多不确定性，买房等很多跟家庭计划有关的事情，可能都要推迟。此外，很多受教育程度高的年轻人，找工作也越来越困难，其中有自己的原因也有社会的原因。所以对于中国家庭而言，今年的压力很大，银行的家庭存款越来越高，大家花钱越来越谨慎。
我国政策短期内较难“大水漫灌”
全景网：对于未来一段时间的宏观经济复苏，您有何判断？
王丹：宏观政策方面，不太可能大水漫灌，也就是说货币政策的调整不会降息降很多，或把信贷推很高。
历史上几次比较大的经济下行压力期，都是靠信贷增长来拉动经济，基本上房地产转向了，经济才转向。但是今年，我国调控房地产的决心很大，因此很难在房地产市场有过高的发力。
因此关于未来经济的走向，市场一致认为当前的困难很大，但短期内来说，较难出现“大水漫灌”的刺激需求的政策，因此经济增长的预期没那么高，不过第四季度，会比今年的前几个季度都要好一些。
长期来看，不管是作为消费大国还是作为生产大国，中国的经济基本面没有变，变的是短期对于宏观经济的提振方向，要不要刺激、刺激哪个方向？如果刺激房地产，就会涉及短期金融稳定和长期金融稳定的问题，所以在政策层面上需要有长短期的取舍。
美联储是否降息取决于通胀数据与经济表现
全景网：相比中国，美国今年的经济复苏比预期要好，美国经济基本面的韧性来源于哪里？
王丹：美国的经济复苏确实让大家感到惊讶，表现超出预期。
其经济基本面的韧性，主要来源两方面：一是美国国内消费复苏动力很强，其中一个很大的推手，是疫情期间美国政府“大水漫灌”，从多方面补贴家庭、补贴企业，所以疫情过后美国不光消费很强、收入增长很快，创业也达到了历史巅峰。即使在美联储一再加息的背景下，美国的房地产仍然表现非常强劲。此外，国际资本也在流入，说明市场对于美国经济前景的预期非常好。
二是美国有一部分回流制造业，相关的投资也在上升，尤其在高新产业领域，国内收入增长很快，对消费有极强的支撑。这也能从美国的股票市场表现看出来，比如人工智能领域一般对利率变化最敏感，但美联储不断加息之下，科技股还是一涨再涨。
此外，与中国不同，美国是一个纯市场驱动的国家，在市场下行期的时候可能调整非常厉害，但是反弹也很快。因此我们现在面临两个不同的市场，两种不同的管理方式，对于未来的预测也会更难。
全景网：近期美联储宣布放缓加息的步伐，这是否意味着美国货币政策将就此转向呢？对于美联储加息以及未来时点的判断，应该如何评估和预测？
王丹：我觉得一个简单的方法就是看美国的经济数据，尤其是实际通胀数据是不是达到美联储设定的2%目标以下了。只要没有到2%以下，就不排除要持续不断的加息，这跟美联储的硬目标有关系。但是也要看美国实际的经济情况，如果能够保持超预期的表现，美国的利率可能会在高位停留很长时间，不太会轻易降息。
建议增加带薪年假刺激消费信心与动力
全景网：7月底以来，我国宏观面释放了一系列的政策利好，但是市场情绪似乎仍普遍较低。您认为未来要实现市场信心的提振，政策出台的关键在哪里？
王丹：6月前，我国的市场信心比较弱，这跟当时还未看见强有力的政策出台有关，跟房地产走向有关。目前，我国的市场信心其实比上半年要好，未来几个月能不能稳住预期，我认为要看房地产问题怎么解决。
比如“三条红线”要不要坚持，还是会有一些调整？会不会有更多的房地产企业破产？房地产企业会不会既拖欠海外债又拖欠国内债务？这一系列问题，如果在政策透明度上能够有一些进步可能会更好，但是总而言之，信心的修复都需要一段时间，对于国内消费者而言，哪怕现在房地产市场好转，恐怕也不会一窝蜂地冲去消费。
全景网：信心修复需要一定时间，您觉得有什么途径可以提振大家的信心？
王丹：前段时间，政策方面其实有提过一条，就是鼓励公司增加员工带薪休假，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方向。因为传统思维当中，会认为当前应该刺激基建、刺激房地产，但在新的经济背景之下，大家更需要有时间去消费。
目前，大家对于劳动力市场的焦虑度很高，越怕失业，可能工作时间越长，本身能享有的假期也不去享有。从历史经验来看，在1998年之前，中国还是6天工作制，后来改成了5天，一开始大家都不适应，所以多出来的那一天假期也都去工作，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发现每周多一天假期对于整体的生产力来说其实没有太大影响，比如中国后来的生产力大爆发，就是证明。因此我认为，其实增加年假对于消费市场是一个很大的提升，比如将公众假期之外的5天年假增加到20天左右。
现在很多中国消费者对于大额消费更加谨慎，存在一定的超额储蓄，如何将其中的一部分转化成消费，关键在于怎么让大家在感觉安全或者放松的情况下花钱。
中国的城市服务和房地产需求仍存
全景网：站在当前的时点，未来的确定性在哪里？
王丹：未来非常确定的一点是，中国仍然会有世界最大的中产阶级群体，且这个群体仍在扩大。此外，中国的城镇化仍在继续深化当中，因此不管是城市服务还是房地产需求，都没有停止增长。
最大的不确定性其实来自于政策方向，以及市场的基本面，对于政策下一步会提振哪些产业，短期之内财政政策、货币政策会不会放宽等等，存在较多不确定性。
不过，三中全会即将召开，我们认为10月份之后的预期可能会好转，中期来看，经济表现到时候会有明确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