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初最严重的一次海难，让这位非洲裔法国女作家看到了什么
转自：上观新闻
2002年9月26日深夜，严重超载的“乔拉”号从塞内加尔南部城市济金绍尔返回首都达喀尔，途中遭遇暴风雨，在大西洋海域沉没，造成1863人死亡，只有64人生还，这是21世纪初最严重的一次海难。20年后，来自法国的非裔作家法图·迪奥梅提笔以“乔拉”号沉船事件为素材，创作小说《桑戈马尔守夜者》，简体中文版由浙江文艺出版社·KEY-可以文化出版。
法图·迪奥梅近日来到中国，在上海“思南文学之家”与鲁迅文学奖得主、作家鲁敏，译者陈赛娅，“跳岛FM”策划人何润哲共同分享小说背后的故事。
活动现场
1968年，法图·迪奥梅出生于塞内加尔的尼奥焦尔。2003年，35岁的她凭借长篇自传体小说《大西洋的肚子》进入公众视野。在“乔拉”号海难发生20年后，法图·迪奥梅才决心重新提起这次事故。她在家乡的文化传统中观察到女性处境的脆弱与不公，在事故之后重建未来的艰难——生活在尼奥焦尔岛的谢列尔人的传统里，丈夫去世后，妻子必须完成四个月零十天的守丧期。
《桑戈马尔守夜者》主人公库姆巴的丈夫布巴在海难中丧命，她曾依赖的生活就此分崩离析。小说围绕库姆巴令人窒息的守丧生活展开，库姆巴的婆婆希望库姆巴可以按照“娶寡嫂制”的传统，嫁给布巴的哥哥，她的母亲则希望女儿嫁给自己的侄子，这样可以衣食无忧。介绍当地民族习俗时，陈赛娅解释：“女性在这样的处境中，更像是可以随意交换的物品。”
沉浸在悲痛中的库姆巴决心将回忆记录下来，却意外发现自己可以通过写作召唤“桑戈马尔的守夜人”，与亡夫对话。于是，每当夜晚降临，她都用写作召唤逝者，挣脱现实的束缚。
《桑戈马尔守夜者》
法图·迪奥梅将来自非洲小岛的民族特色融入法语写作。同样身为写作者的鲁敏表示，她在迪奥梅的语言里读到了“三种感受”，“一是诗性，二是思辨性，三是某种民族性。”
“我是塞内加尔人，由祖父母带大，语言的诗性和塞内加尔传统有关。同时我也深受法国传统文学的熏陶。我的学习之路是一个不断叠加融合的过程。”中国同行的评论让迪奥梅感动，“有时候，我也说不清楚我是谁，但我觉得您看到了我是谁。”
陈赛娅在翻译过程也感受到迪奥梅受法国传统作家的影响，“有华丽辞藻的一面，同时又融入很多非洲当地特色，不管是从文化层面还是语言层面。”何润哲则在阅读时感受到“非洲法语作家独有的岩浆一样奔涌出来的语言质感”，是一种浑然天成，用语言的密度将人裹挟起来的阅读体验。
不仅是语言的交融，本地传统与外来文化混合的经验，对中国读者来说并不陌生。鲁敏认为，移民并不只是国与国之间、种族与种族之间的迁徙，当你离开了故土，受到外部文化冲击的时候，也是一种“移民”体验。“原本熟悉的文化像一个宽厚的紧紧包裹你的壳，当你‘移民’到新的环境以后，会面临一个打破的过程，可能会形成伤疤。这个伤疤可能是你柔软的部分，也可能会结痂，变成非常硬的那部分，别人不能触碰。”
鲁敏
库姆巴母亲的名字“亚莉亚姆”在方言中表示“安慰我”，婆婆的名字“瓦西亚姆”是“放开我”的意思，而库姆巴的女儿“法迪吉娜”的意思则是“达到某种高度，得到充分的发展”。迪奥梅解释，在三对母女关系中，有温存、有禁锢、有斗争，也有保护和付出。在压抑的苦难里，写作成为库姆巴的出口。
鲁敏以一个动人的比喻描述：“漫长的时间河流中，被阳光照射到的那部分翻动的树叶，已经被很多次书写过。但当女性拿起笔来时，我们会关注到那些不曾被阳光照射过、不曾被风吹动的树叶，也就是尚不曾被书写的树叶。女性的写作正在补充这部分版图，将人类细微零碎的情感，丧失的、沉默的部分，更多元化地呈现。”
迪奥梅进一步提出：“我们常说，女性善于描写稍纵即逝的部分，但女性也有英雄主义的一面，比如当她们在男性缺席的情况下独自照顾家里的老人孩子，需要强大的内心。”
“好的写作不一定是男性或女性的写作，而是人的写作，最终要回到人本身。”鲁敏总结道。迪奥梅认同鲁敏的观点，“在这里，‘人’的含义超越了国家、种族、性别的概念，是人类大家庭中的一分子，是一个有尊严的人。这是我在书中寄托的梦想，在《桑戈马尔守夜者》的开头，读者先看到的是一艘沉船，沉没的可能是某种传统，但到了书的最后，升起的是一种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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