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生难的幼儿园打响“突围战”
“如果要转型，我们有什么？”
2023年5月，在一次决定去留的全体员工大会上，张伟这样问他的员工。
员工给了他不同的答案：我们有受到家长和孩子认可的教师团队，有滑梯、摇摇马这样的游乐设施，还有一座很受小孩子喜欢的小动物园。
彼时，作为菏泽一家普通的民办幼儿园园长，张伟面临着这个行业最棘手的难题：招生“一孩难求”。
张伟也把问题抛给了孩子们——“我们幼儿园，你最喜欢哪里？”
不少孩子回答：“这里的饭很好吃。”
“办幼儿园要具备餐饮服务许可证和健康证的。”张伟说，“这就是我们有，而很多人没有的东西。”
于是，他找来了食堂的几个厨师，开始利用闲暇时间制作“幼儿园定制午餐”，在幼儿园门口开起了档口售卖，还在外卖平台注册。从简单的盖饭、馒头，到荤素搭配的组合餐，主打一个“干净”。
以其中的“两荤两素一汤”套餐为例，售价35元，除去成本，每一单的利润在10元左右，最忙的时候一天能卖40多单，加上档口的收入，每个月就有8000甚至上万元的收入，相当于5个孩子一个月的保教费。
“对于我们这种一共才有不到50个孩子的小规模幼儿园而言，这样的收入可以用来提高职工工资，或者是添置新的设备。”张伟说，“而且这一块（餐饮）的盈利还在增长中。”
外卖不仅成了幼儿园的新业务，甚至还产生了“广告”效应，有父母因为吃过幼儿园的盒饭前来咨询入园，了解后把孩子送来上学了。
“做餐饮，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我们的困难”，这小一万元的新增收入，某种意义上成为幼儿园“第二条增长曲线”。张伟说，“也更有能力提高办学水平，吸引更多孩子入园。”
宝爸宝妈来上课
张伟的处境是当下幼儿园运营困境的缩影，来自教育部的统计，2022年，我国幼儿园数量28.92万所，比上年减少5610所，2023年，幼儿园数量进一步下降到27.44万所。
这相当于在2023年，全国平均每天有40家幼儿园倒闭。
张丽任园长的幼儿园就是其中的一家，她选择了另一种“突围”方式：新型“教培”。
不同于一般面向孩子的教培机构，这家位于江苏的幼儿园转型成为一所给“年轻宝爸宝妈”做培训的机构。
张丽说：“我看到社会上出现一系列教育的问题。诸如苦难教育、愧疚教育、PUA教育，其实都是父母缺乏科学教育理念的表现。”
“其实家长课堂我们以前在做幼儿园的时候也经常举办家庭课堂。那个时候效果就很好。”张丽说，“那个时候的初衷是建立一套家校沟通机制，但是与家长交流以后发现，很多孩子的问题其实出自家庭教育。很多父母的教育理念和方式应该更新了。”
课堂上，老师会教父母应该如何迎接新生儿到来，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态、语言去和幼儿交流，应该用什么样的方法，让孩子们的身心健康成长。
张丽说，“效果还不错，周围几个小区的人，都知道我们的课程，还有父母给自己的子女报名来听课的。以我们的精品课来说，一个人收费是1800元，如果夫妻一同来上课，第二个人可以获得半价优惠。第一期课程去年开讲，就有60多个家庭报名。除了精品课程，我们还有育儿体验课、心理教育课、幼儿健康知识课堂等等，还可以组合选择想上的课程。”
突围，也不一定成功
与暂时“突围”成功的张伟、张丽相比，一家位于福州的幼儿园的园长赵倩倩直言，自己是转型失败的典型。
由于区位不佳，赵倩倩的幼儿园比其他幼儿园更早地面对招生危机。2018年开始，赵倩倩就开始谋划幼儿园的出路。
她的想法是“差异化”、“高端化”。在周围都是普惠、民办幼儿园的环境中，赵倩倩在幼儿园里办起了钢琴课、游泳课、书法课，聘请了专业的老师来培养孩子不同的兴趣。初期确实有一些家长慕名而来，然而，却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幼儿园的经营危机，反而让经营赤字越来越大。
她分析原因，认为主要是有些“水土不服”：钢琴课虽然收费便宜，但是钢琴老师人手不足，虽然她尝试过小班教学和排班式上课，效果都不理想。而因为家长顾虑安全和卫生问题，游泳课也只有5个孩子报名学习，泳池每个月要好几千的维护费用，这又是一笔新的开支。到后来，也有专职老师因为觉得薪资不理想离职。
装修费用、钢琴购置费用、教具购置费用、聘请专职教师的费用、场地维护的费用……压得赵倩倩喘不过气。
这些兴趣班一直是赵倩倩最难割舍的，却也慢慢地成为幼儿园的拖累。
2020年，赵倩倩的幼儿园面临转型抉择。为了生存，幼儿园要转型成为公办幼儿园。“转型公办的好处就是，房租、人员开支这些大头支出，会由国家买单。”
但转型公办，意味着她要放弃兴趣班，这个赵倩倩曾经希望通过差异化打出名声的业务。
根据公办幼儿园政策，禁止幼儿园设立任何兴趣班，赵倩倩的幼儿园设立的一系列兴趣班要停办，招来的专业课老师要么接受大幅降薪，要么离开。
此前购置的十几架钢琴，以及专门开辟的钢琴教室、泳池、书法教室，都要改作他用。
“我不知道，这样子我的幼儿园（和周围的幼儿园比）还有什么竞争优势？但不转型，未来的招生和经营只会更困难。”赵倩倩说。“当初砸进去的大笔资金，几乎没有回本的可能。我们的老师，大多也表示没办法接受薪资的骤降。”
这件事严重挫伤了赵倩倩的自信心。思虑再三，她还是转让了幼儿园，变卖了此前高价购入的资产。
转型背后的疑问
这只是当下大量幼儿园转型的冰山一角，实践中，经营者各出奇招——研学、托幼、教培、特殊教育、售卖线上课程、集团化、社区养老……
“场地、人员、服务、功能，”北京一家公立幼儿园的园长张立德在学前教育行业深耕几十年，在谈到幼儿园转型的时候总结，“其实要转型，就是要利用现有的这些资源进行延展。养老院是利用了场地和人员，教培和父母课堂是利用了服务和功能，不论如何转型，都离不开这些既有条件。”
但张立德也认为，无论哪种转型，这些幼儿园基本都脱离了当前的学前教育的体系，减少了行业的多样性，让家长少了一些选择。
张鹭的孩子今年转去了公办幼儿园，但一些变化让她不太适应。
“从前在民办幼儿园的时候，孩子有舞蹈课、游泳课等等，在幼儿园就能学到。但现在转学去了公办幼儿园，这些都没有了。我们只能给孩子在外面报班继续学。”张鹭坦言，“其实成本是有增加的。”
甲辰年
八月廿四
2024-09-26
监制：李绍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