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博士”李良熙先生

2024-04-07 15:01:03 - 北京晚报

“文学博士”李良熙先生

▌韩仲魁

我的高中语文老师是南方人,我记不清他是江苏人还是江西人,但他一口普通话讲得非常好,是北京师范大学毕业的,教我们时,才毕业几年;他眉清目秀,却性情奔放;他一手好字,写在黑板上像刻出的碑文,每次擦黑板我都会用手指来回摹笔画。他曾在课上对我们说:“老师的字是脸面,老师的语言是思想的表达,老师的学识是传授的基石,老师的为人要真诚。当然身体要健康,不然怎么在三尺讲台和你们臭转呢?”最后一句引得笑声四起。

60年了,我依然难忘课堂上声情并茂的先生李良熙。

李老师熟读教材,不管论说文、叙述文、文言文,还是诗词,他都能将文章要素深入浅出讲得明明白白,课堂的安静和热烈讨论看出他的“诱导”能力。因此学生们课外都叫他“文学博士”或“文学先生”,而他总是双手合十:“不敢,不敢,还是老师更好。”

上世纪60年代的老师,几乎都继承中国师传的本事,渊博厚重的知识,侃侃而谈的叙述……不仅如此,李先生还敢于发表自己的见解。记得1965年底,魏巍先生的《谁是最可爱的人》受到不应有的批判,很多人不敢说话,李先生却大声激呼;后来他自身受到冲击,因为出身好才不了了之。

历史像浪淘沙,李先生的敢言至今让我敬佩。12年前师生聚会提起此事,李先生还记得,差点连累了我和同学李长浩,因为我们当时力挺李老师,所以也受到冲击。回首一笑,当年的泪。

我的三年高中(1963年至1966年),国家的调整、巩固、充实、提高政策生效显著,社会稳定,经济回升,“又红又专”成了教育的指路明灯。星期五下午课外时间是党团活动;其他时候有各种课外小组,体育锻炼、娱乐,学生自主选择。那真是春花满园,欣欣向荣的时期。

文学小组每周三下午活动,李老师时常带来惊喜。开场白他总是声情并茂地朗读一段散文诗,或诵唱一首古词曲,带一点摇头晃脑,气氛立刻活跃。枯燥的文学讲座变成了文学欣赏,参加的人越来越多,后来改为在食堂开大课。潜移默化中,背诵朗读课文诗词成了语文课最受学生喜爱的一种方式,拗口的古文词句变得顺溜了,鲁迅文章的深邃不再觉得生疏了。

文学小组里,李老师还提倡学生多读名著,并给我们列出选读目录……

李老师说:“读名著能使你认知大千世界,明历史,懂社会,知情感。”简单一句话我记了一辈子。他希望我们每月要读一到两本书。三年的文学小组,给了我太多的收获。

因为校园丰富多彩的学习生活,许多同学除了月初回家取生活费,周日甚至寒暑假,大部分时间都愿意留在学校。附属中学的优势,我把大量时间用来在大学阅览室享受文学的快乐。

李老师知道不少同学去大学图书馆借阅书籍,他自己也常去,怕我们和大学生争座位,同时他也和我们一样阅读。

有一次,从阅览室回学校,我问:“您为什么还要读书?”他说:“我也要学习。文学是大海,取之不尽的源泉,人只要活着就要不断学习。”

再一次相聚在曾经给了我们三年快乐时光、两年蹉跎岁月的中学校园时,除了教学楼,其他全变了,老师和我们都变老了。李老师有点驼背了,但思维还那么敏捷。他望着我,说:“从《北京晩报》上看到你写的一些小文,很高兴。时间催老了我们,记忆留下了点点滴滴,写得不错,多写点。诗文千年,也都是历史的直白……”

分手的刹那,我泪流满面。时间不再了,那些青春岁月只剩下了记忆……眼前老去的师长和我们,令人感叹岁月的无情。

又几年后,唯一没变的教学楼也拆了,新的,高标准的教学楼替代了它。于我而言,往昔痕迹全没了,记忆全碎了。

写这段小文,想着李老师们给我们的教诲,使我受益了一辈子;我有幸也做了教师,我太想像我的老师那样了——这辈子,感谢老师也感谢自己,我们将知识和身心都用在传道授业上,每念此,我都想笔耕不辍。

王金辉插图

今日热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