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建筑与帝国兴衰
▌李伟楠
西垂宫、大郑宫、栎阳宫、咸阳宫、阿房宫、长乐宫、未央宫、宣室殿、椒房殿、石渠阁、天禄阁……今天的历史爱好者仍然能如数家珍般说出这些秦汉宫殿的名字。它们是秦皇汉武朝会与居住的场所，雄伟壮丽、宏大奢华，用建筑艺术突出皇权的至高无上。它们自带肃杀与神秘的气息，深宫高墙里，上演过繁华与衰败，尘土之下，埋葬了野心与权谋。然而，这些建筑的实体如今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古诗文中，杜牧的《阿房宫赋》，王勃的“东弥长乐观，西指未央宫”，李商隐的“咸阳宫阙郁嵯峨，六国楼台艳绮罗”；影视剧《大秦帝国》《汉武大帝》等作品中对宫殿的重构，更多的是后人的浪漫化想象。要想还原它们的历史原貌，解码其中的历史信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建筑虽不能长存，但中华文化永恒，我们今天仍然可以通过考古重塑其美，可以用历史文献来为其赋魂。《消失的宫殿：秦汉篇》正是这样一部以宫殿为视角来讲述历史的著作。这本书是由央视“百家讲坛”同名节目的讲稿整理、扩写而成，作者在考古成果和文献记载之间穿针引线，还原秦汉宫殿的真实面貌和历史记忆，图文并茂。阅读这本书，中华文明早期的伟大成就和古代社会的诸多侧影在读者眼前渐次展开。
这本书真实还原了秦汉宫殿，满足众多读者的好奇。二十世纪，汉代椒房殿的遗址进行了考古发掘，东西150米，南北200米，占地40余亩，非常辽阔，结构与皇帝大朝的前殿一样，由正寝和燕寝两部分组成。正寝尊贵，燕寝是平常居住和休息的地方。与此同时，伴随着椒房殿出土的，还有配殿之内的五条巷道（地下通道）。这种巷道存在于未央宫椒房殿下，在建筑史上实属罕见。
考古学者综合各种线索，认为未央宫椒房殿下的巷道亦是藏人和转移物品之用，巷道连接的很可能是议事的密室。而此巷道得以修建的原因和政治斗争有关。后妃的宫殿是后妃政治活动的平台，后妃要拉拢外戚势力来支持自己，但是这是保密的，这些密道也就应运而生。这是宫斗大戏的历史遗存。在栎阳城遗址，考古还发现了秦王和后妃专用的装饰豪华的浴室。浴室四壁镶嵌着精美的墙砖，地上还有地砖及排水口，看起来非常有现代感。
今宝鸡凤翔一带的秦雍城遗址，有一座神秘建筑，它呈现出漏斗形，上大下小，四面有坡，上面还有回廊，回廊上面有屋顶。人们下降到这一密闭空间的通道中的门多达五道，可以说是层层阻隔。这正是秦国贵族用来藏冰的仓库。容量很大，可储存190立方米的冰块。
宫殿是统治者居住、办公的场所，自然不乏各种高潮迭起的故事。武帝时期，皇帝有一次在宣室殿设酒宴招待他的姑母窦太主，并派人带着窦太主的男宠董偃进宫。当时东方朔负责宣室殿的守卫，他一改平时幽默诙谐、荒诞不经的做法，直接拒绝让董偃进殿，态度极为坚决。他说：“宣室是先帝的正殿，是议定法度、政事的场所。若因此而破戒，将给国家带来灾难。”武帝无奈之下，下诏停止在宣室设席，将酒宴迁到了北宫举行，并带董偃由东司马门进入宫中。这个故事表明，董偃的身份与宣室殿格格不入，可见人们把宣室殿的地位看得非常之重。读完这个故事，宣室殿的庄重与威严已近在眼前。
荆轲刺杀秦王政时，有个副手秦舞阳，史书记载，他13岁就杀人，而且不准别人瞪他，谁瞪他就报复谁。但是，当荆轲捧着樊於期的首级，秦舞阳捧着地图匣子，按照正、副使的次序前进，走到殿前台阶下的时候，秦舞阳脸色突变，害怕得发抖。从中我们能窥见咸阳宫的巍峨。这些宫殿中的故事不仅让我们以全新而独特的视角重新理解历史，更能从中窥见宫殿与皇权的特殊关系。
本书作者是北师大历史系副教授李凯，他在书写宫殿时不仅仅看到了一砖一瓦的铺设，更透过它们的影子，看到了野心与筹谋、兴盛与灭亡。书中从秦宫的兴建规模与迁都轨迹分析了秦国逐鹿天下的战略考虑，也从汉宫的华美和殿阁的复杂探究了刘邦和他的布衣卿相们摸索着治理天下的努力。宫殿的更替，也可以管窥王朝的更迭。
以秦咸阳宫建筑群为例，积极进取的秦国统治者，最终将咸阳视作秦都的不二之选，在这里营建宫殿。他们以宫廷为核心，一步步完善城市建设，逐渐形成了独具一格、恢宏磅礴的城市形态。此后秦人再未迁都，咸阳城寄托了他们开创万世伟业的雄心。
从考古资料看，秦栎阳故城，平地起夯，版筑疏松，其规划比咸阳城差得多，具有明显的临时性质。而咸阳宫随着秦国的强大而逐渐扩张，呈现出象天法地、天人合一的格局，充满了星宿、宇宙、自然的神秘意味。一方面，建造壮丽、宏伟、威严、豪华的咸阳宫，远远超过西周的丰京、镐京和六国的都城规模，象征着封建皇权的统治和对东方六国战争的胜利，象征着人民所希望的统一事业的完成。另一方面，秦人追求完美，秦始皇“奋六世之余烈”的气魄被咸阳宫建筑群体现得淋漓尽致，表现出非壮丽无以树立威严的观念。
虽然楚人一炬成了秦人的噩梦，但其建立的中央集权上传下达的制度、“执长策而御宇内”的信念被后代王朝所继承，日臻完善。透过咸阳宫建筑群，秦王的一切得失都将在眼前徐徐展开。
除了历史知识之外，本书还涉及了文化、政治、生活、宗法制度等多方面的内容。比如其中的“黄蛇、陈宝与青牛怪：秦文化精神”“三伏天：秦人对历法的贡献”“阿房宫前殿：设计中的五德终始说”等等。读罢此书，你或许会对秦汉文化、信仰与民俗有一个基本的概览。
近百幅古代人物绣像、器物铭文、出土文物、考古遗址平面图，让读者直观地感受秦汉时期宫殿建筑格局与工艺品制作水准，获得亲临历史现场的阅读体验，是本书的另外一大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