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破嘴皮子也不听，为什么中老年人又和“假靳东”谈恋爱？
在他们眼中，为中老年人提供情绪价值，成本低，回报高，是一门值得试错的生意。
文|竹 里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顶流偶像，中老年人亦有自己的追星需求。但网恋不靠谱，再怎么追星，记住一句话，天上不会掉馅饼。
半年前，上海市静安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一起假冒演员“靳东”诈骗案。法院认为，被告人王某燕以非法占有为目的，指使其他7名被告人假冒身份，虚构事实，多次骗取他人财物，8名被告人的行为均已构成诈骗罪。
假“靳东”已被判刑，但其他假“靳东”仍在互联网上活跃。笔者在社交平台上搜索发现，短视频平台上此类视频仍在更新。无一例外，他们的名字里含“东”，视频画面是“靳东”，而背景音乐里男声喊着“姐姐”，说着情话，评论区里大量粉丝对“东弟”嘘寒问暖。
网红、MCN机构与资本的三方助推，滋养了“高仿账号”层出不穷，看似是大龄女性的不理智追星，背后隐藏着链条完善、几成规模的骗局。在他们眼中，为中老年人提供情绪价值，成本低，回报高，是一门值得试错的生意。
“假靳东”背后隐藏规模骗局
中老年人刷短视频很容易走“心”。看着对口型的“喜欢你、念你、想你”的主播，他们会感觉到这是在对他们诉说的爱意。这些主播对他们而言，并不只是一个触摸不到的网络人物，而是跟他们惺惺相惜的灵魂伴侣。
曾被“假靳东”骗取50万元的刘佩玲至今还未醒悟。61岁的刘佩玲和丈夫离婚了，从家里搬出来，独自租住在上海。拿着每月三千多元的退休金，她仍闲不下来，找了一份工作，每天除了去上班，就是对着手机和“靳东”聊天。
从儿子查手机那一刻起，“靳东”“恋爱”等相关词语，就成了家里的敏感词。刘佩玲变得格外警惕，她不让任何人触碰她的手机，去洗澡时，哪怕手机没电了，都要将两个手机一同带进浴室里充电。
儿子张劲曾偷偷打开过刘佩玲的手机，看到转账记录和微信号，就拍下来取证。在案子的判决里，张劲帮母亲追回了19万元，剩下的钱被诈骗团伙骗取，目前尚未处理。
事实上，在这起案件的假“靳东”背后，是8名平均年龄不到30岁的女子。她们有的是亲戚朋友，有的是打麻将时认识的，有的是在沙滩上卖游泳圈为生的。文化程度都不高，其中最年轻的，是一名出生于2003年的女生。
据主犯王某燕交代，在平台上，她们通过搜索“靳东”，去查找一些关联用户并关注。这些人往往是女性，年龄在40岁至65岁之间。她们先通过“去拍戏”“赶通告”等话术，或者下载男性语音条，坐实人设。接着邀请对方支付100元到200元不等进入粉丝团。
接下来，她们还会让这些中老年女性购买链接商品，比如贵妇膏、洗面奶、红酒，如果升级当合伙人，还能成为这些商品的代理商，从而分款。谢海涛搜过，这些产品质量很难保证，比如一个贵妇膏在1688网站只卖10元，但在有的平台就卖300元，差价很大。
随着暧昧和确认“恋爱”关系，假靳东会提出恋爱邀约，并借机要钱，借口很多，比如，在俄罗斯拍戏摔断了腿，又或是在外地办厂缺少资金。成天被嘘寒问暖的中老年女性，往往大方送上钱财。至于会面，则是无限期的“画饼”。
知道是“假靳东”需要的是情绪价值
那么，为什么观念“保守”的中老年人，突然在网络世界里疯狂了？答案其实很残酷，因为在现实中老年人接收到的爱太匮乏了。比如，那位扬言要嫁给“靳东”的六旬阿姨就是典型例子。她年轻时草草进入婚姻，和丈夫结婚多年，却无法感受爱情，加上两个儿子没有大出息，小儿子甚至曾一度欠债180万元。
她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压力，心里积累的苦无处诉说，“靳东”的表白于她而言，就是生命里的一束光。周围很多人劝她这是骗子，你还有丈夫儿子呢。但她内心真正的需求并没有被看到：你们都没有这样关心爱护过我，凭什么阻止我去见爱我的人。
就像以往经常被“骗”买保健品的老年人，他们真正购买的不是产品本身，而是销售人员对他们生活无微不至的关心和陪伴。
律师谢海涛说，身处其中的老人未必不能认出这是在诈骗，甚至有些老年人知道这就是假“靳东”，但是喜欢这种情绪价值。他发现，这些被害人都是精神上较为空虚的老年人，有的人是丧偶多年，有的人是长期分居。而犯罪嫌疑人也曾坦言，自己给的情绪价值越多，能收到的钱也越多。
笔者也发现，类似“假靳东”现象不只存在于靳东，其他名人、明星、演员也遭遇过。此前，有媒体报道，一名约50岁、已婚已育受过高等教育的西班牙女子遭遇杀猪盘，被假冒中国男性罗云熙的骗子欺骗了感情。
起初，该女子看了电视剧《长月烬明》，在社交平台上关注了所谓的“罗云熙”账号。随后两个月，两人用英文对话、互动频繁，骗子甚至邀请该女子见面，该女子表示愿意为他抛夫弃子。然而，当对方宣称要去旅行时，她发现骗子所言地点与罗云熙官方平台发布信息不符，进而识破骗局。
相似的套路也被复制到“假刘恺威”身上，曾有记者关注了一个名为“凯威”的账号，几天后他给记者发私信，声称自己就是刘恺威本人，当确认记者是老年用户后，假刘恺威立刻开始向记者推销一款投资理财产品，并发来一个微信二维码，声称这个机会只有所谓刘恺威的粉丝专享，而在理财之前要先跟着他的助理进行学习。
北京市社会科学院法治所副所长王洁长期从事反电信网络诈骗的研究，他说，这些中老年女性，就是想通过网络实现社交需求，只是没有意识到她遭遇的是网络诈骗集团操控的“情感诈骗”，或者说是“杀猪盘”。情感需求是人的基本需求。每个人都有情感需求，但正是她们的耻于开口，让案件调查和反诈科普变得更难。
在今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靳东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再谈“假靳东”事件。靳东表示，思考背后原因，平台难辞其咎，“难道平台没有意识到有很多人用靳东这个名字对外交流和发布信息吗？我想应该不会”。他说，经过慎重考虑，提出了关于数字平台立法的提案，希望从法律层面，加大对网络平台的监管，“这也有利于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
靳东还透露，已经有20多位委员与他联名，共同呼吁加大对网络空间的监管力度，让网络空间更加清朗。
资料来源：封面新闻、每日经济新闻、新京报、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