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文物写得像《边城》一样清新唯美

2024-07-07 05:35:52 - 媒体滚动

转自:辽宁日报

把文物写得像《边城》一样清新唯美

林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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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将沈从文的文物研究称为“抒情考古学”,沈从文写文物,完全没有学术刻板之风,“写文物写得像《边城》一样清新唯美”,他的笔下有中国最美的文物。《沈从文讲文物》一书以独特的视角理解和欣赏中国的传统工艺,透过对古物的来源深入浅出的生动讲解,展现它们承载的文化历史价值,显现审美观念的发展流变历程。

沈从文的文学创作惊艳世人,《边城》被誉为“文学史上最纯净的小说”,打动着一代又一代的读者。沈从文在文物研究上的成就,完全不亚于文学领域。他是国内文物研究的先驱者,《中国古代服饰研究》等著作填补了众多学术研究上的空白。

沈从文的后半生致力于文物研究,在历史博物馆(中国国家博物馆的前身)做文物鉴定和讲解的工作。作为历史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沈从文接触过数十万件珍贵文物,有着深厚的文献功底,因而对鉴赏陶瓷、玉器、铜器、漆器、丝绸等文物的门道如数家珍;又因其与众不同的文艺气质,在他的笔下,文物不再是冷冰冰的,而是有了历史和文化的温度。

沈从文写文物,完全没有学术刻板之风,语言清新独特。《沈从文讲文物》是沈从文后半生的心血之作,全书收录了近200张文物图片,对6000年的文物分门别类梳理讲解。书中还收录了沈从文1981年在湖南省博物馆的演讲文稿《我是一个很迷信文物的人》,听沈从文讲述自己是如何研究文物、掌握文物背后的门道,十分珍贵。

作为一位文学大家,沈从文写的学术文字也极具艺术风格,表达准确,生动有趣,在文物历史的分析之中,更是旁征博引,创建了一个多视角、多渠道、纵深的文物解读世界。《沈从文讲文物》全书四个章节,讲玉,讲陶瓷和玻璃,讲漆器和螺钿,还有一章是展品说明选。玉从中华文明的曙光时代即有非同寻常的地位,勾勒出的是先民繁盛的文化交流。陶瓷作为另一项历史悠久的器物,一同见证了文明的崛起。瓷是陶的进一步制品,工艺更复杂,成品也更精美。沈从文以史料、文物、图画三重证据重厘了许多已有定论的文物,别开了一番新天地。不仅展示了中国古代工匠的技艺,还反映了古代的审美观念和社会习俗。

在中国文化中,玉不仅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更是品性纯洁和美好的代表。玉文化深深植根于中国的哲学和艺术之中,影响了中国人的价值观和审美理念。玉的价值判断不仅基于其外在的美感和工艺水平,更依赖于其所承载的文化意义。玉器的每一次演变和创新,都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一次传承和发扬。通过深入了解雕玉艺术,我们能更好地理解中华民族的文化精髓和历史传统。

沈从文曾经手数十万件珍贵文物,他以严谨的态度将真实文物与大量史学资料进行考究比对,纠正了许多错误认知,并提出了许多新的观点。《沈从文讲文物》整本书彰显了沈从文对文物的热爱,展现了沈从文对文物研究的方法和意义,同时作为沈从文后半生的心血之作,这也是为所有人带来的一份文物鉴赏指南。

沈从文说:“我从这方面对于这个民族在一段长长的年份中,用一片颜色,一把线,一块青铜或一堆泥土,以及一组文字,加上自己生命作成的种种艺术,皆得了一个初步普遍的认识。由于这点初步知识,使一个以鉴赏人类生活与自然现象为生的乡下人,进而对于人类智慧光辉的领会,发生了宽泛而深切的兴味。”汪曾祺说:“沈先生搞的那些东西,陶瓷、漆器、丝绸、服饰,都是‘物’,但是他看到的是人,人的聪明,人的创造,人的艺术爱美心和坚持不懈的劳动。他说起这些东西时那样兴奋激动,赞叹不已,样子真是非常天真。他搞的文物工作,我真想给它起一个名字,叫作‘抒情考古学’。”

沈从文的文物研究,在诸多方面都是有开创性意义的。这一点从他的研究项目就能看出来:玉工艺、陶瓷、漆器、琉璃、螺钿工艺、狮子艺术、唐宋铜镜、扇子应用进展、中国丝绸图案……沈从文钟情的是与百姓日用密切相关的工艺器物,是千百年来普通百姓在日常生活中的劳动、智慧和创造。正如沈从文的文学世界,也同样展现的是普通人的生活世界。除了关注的对象上有相通之处,沈从文对文物的研究,一如其文学创作的宗旨,“爱好的不仅仅是美术,还更爱那个产生动人作品的性格的心,一个真正‘人’的素朴的心”。沈从文曾写道:“看到小银匠捶制银锁银鱼,一面因事流泪,一面用小钢模敲击花纹。看到小木匠和小媳妇作手艺,我发现了工作成果以外工作者的情绪或紧贴,或游离。并明白一件艺术品的制作,除劳动外还有更多方面的相互依存关系。”别人眼里无生命的文物,在沈从文眼中,往往有着生动活泼的生命之态。

沈从文作为一名文物研究者,对文物研究这项科学有着自己的贡献。沈从文认为,如果离开了文物,就没法读懂历史。“从地下发掘的东西,比十部《二十五史》还要多”“一般文史千言万语说不透的,一和实物接触,就给人一种明确的印象。”他反对那种只在书桌前作研究的方法,主张文物研究必须实物和文献互证,文史研究必须结合文物。例如,我们所熟知的“床前明月光”里的“床”,有说法是一种“胡床”。在历史文献中,胡床被解释为“可以折叠起来用绳子穿成的矮床”。然而,沈从文用文物与文献结合的论证方式,指出“胡床并不是床,也并不矮”,而是“近似交椅”,是一种可折叠的轻便坐具,证据就是河南信阳长台关楚墓出土的彩绘漆瑟,以及北京故宫、北大所存的文物。因此,李白笔下的“床”其实可能是椅子,而这个观点在近年来也逐渐被认可。

在实际研究中,这种研究方法有很高的操作难度,一方面要求研究者既要有扎实深厚的文献学基础,另一方面又要熟悉大量的出土实物。正是这一特殊的学术历程,造就了沈从文独特的学术方法与理论,成就了其后半生的学术高度。正如沈从文的夫人张兆和所说,“有人说沈从文不写小说太可惜,我以为他如不写文物考古方面,那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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