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现场观察｜从冷感转向重燃希望，伊朗改革派胜利背后的狂欢和恐惧
7月5日24时，伊朗总统选举全国性投票结束后，就立即进入验票阶段。事实上在此之前，一些乡村地区的验票就已经展开。随着这一进程的推进，有利于改革派候选人佩泽希齐扬的消息就一再传来，不久以后，甚至与伊斯兰革命卫队关系密切的塔斯尼姆通讯社也播报了这一趋势。当天夜里，在伊朗一些城市，在伊朗内务部正式公布结果以前，佩泽希齐扬的支持者就已经上街庆祝了。
对于伊朗改革派的支持者来讲，这的确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时刻。在过去这短短一周多的时间，他们完成了从悲观沮丧者到乐观兴奋者的角色转变。
几乎绝望的改革派支持者
2021年上一次伊朗总统大选，投票率为48.8%，是到那时为止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历次总统选举的最低投票率。今年春天伊朗的议会和负责遴选领袖的专家委员会进行选举，投票率更是低至41%，是伊朗伊斯兰共和国成立以来最低的全国投票率。在今年6月28日总统选举的第一轮投票中，伊朗投票率再创新低，还不到40%。在这几次投票中，伊朗改革派的支持者无一例外都选择了远离。
近年来伊朗改革派对全国选举冷漠以对是有原因的。改革派的鲁哈尼政府（2013-2021）的糟糕表现、2021年总统选举保守派一家独大的现实、2022年9月后所谓“头巾革命”遭遇到的严厉对待，都导致大量选民对伊朗选举甚至政权心灰意冷，而且改革派支持者也日益认为改革派无法挑战势力日渐壮大的保守派，所以倾向于改革派的伊朗选民远离了投票箱。伊朗选民对全国性选举一再说不，既是对伊朗现状和政权不满表达，也是一种无声和无奈的抗争。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伊朗迎来了6月28日第14次总统选举的投票。6月9日，伊朗监护委员会宣布最终的6位候选人后，即使是很多倾向于改革的伊朗选民，也把其中唯一的改革派候选人佩泽希齐扬视为提升投票率之需的陪衬。因此，在6月28日第一轮的总统选举投票中，改革派的参与度仍然不高，这也是当天投票率再创新低的不可忽视的因素。事实上在那次投票之前，不管是伊朗的民调还是我在伊朗的街头访问，都认为佩泽希齐扬获胜的可能性不大。
改革派支持者看到了获胜的希望
在6个总统候选人名单中，温和保守派的戈利巴夫、强硬保守派的贾利利和改革派的佩泽希齐扬被视为最具竞争力的三位候选者。依照以往总统选举的惯例，在临近投票日时，会有候选人宣布退出。在上述三位候选人三足鼎立的情况下，为了派系利益，保守派显要人物一直到6月27日还在戈利巴夫和贾利利两大竞选团队之间进行斡旋，希望其中一方能够退出，但是无果而终。
戈利巴夫和贾利利都进入了第一轮的总统选举投票程序，保守派的票源显然会被分散，这当然有利于改革派候选人佩泽希齐扬，也鼓舞了更多改革派支持者去投票。6月29日，伊朗内务部公布了前一日的总统选举投票情况，结果改革派候选人佩泽希齐扬成为唯一得票超过千万张的候选者，达到10415991票。戈利巴夫和贾利利的得票之和是12856638张。
之前伊朗舆论普遍认为，如果投票率再创新低，改革派候选人将遭受重创。但是投票结果却正相反，极低的投票率给予保守派候选人更多伤害。第一轮投票结果对改革派及其支持者而言显然是一个鼓励，他们不仅看到了保守势力投票意愿的急剧下降，也看到了自己获胜的可能。而且，此后伊朗的民调也显示佩泽希齐扬领先贾利利。因此，有更多的改革派支持者决定在7月5日走进第二轮总统选举的投票点儿。
另一方面，过低的投票率已经直接对伊朗伊斯兰共和国的合法性形成挑战，伊朗高层一直竭尽全力提升投票率，在争取更多人投票这一点上，改革派的投票倾向与伊朗最高层的意愿相吻合，这也保证了7月5日的投票基本不会受到意外干扰。
结果，在第二轮总统选举投票中，投票率接近50%，佩泽希齐扬获得16384403票，贾利利获得13538179票。相较6月28日首轮投票，本轮投票率增加了10个百分点，基本都流向了佩泽希齐扬。改革派支持者的参与热情由此可见一斑。
获胜可喜，执政不易
7月6日凌晨，在伊朗内务部还没有公布投票结果以前，佩泽希齐扬的支持者就走上一些城市街头进行庆祝。在伊朗官方正式宣布佩泽希齐扬赢得大选后，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祝贺了他，包括中国、俄罗斯、印度等国在内的一些国家领导人也纷纷为他送上祝贺。当天伊朗的股市和汇市更是以明显上涨庆祝佩泽希齐扬的获胜，这也反映了伊朗对改革的渴望。
但是佩泽希齐扬执政前景绝非一帆风顺。2017年改革派旗帜人物、长期与哈梅内伊几乎可以平起平坐的拉夫桑贾尼去世后，改革派就失去了领袖，并逐渐沦落到伊朗权力的边缘地带。目前伊朗议会也是保守派主导。在竞选活动中，佩泽希齐扬的影子政府就被保守派攻击为“鲁哈尼第三届政府”，而当初鲁哈尼第二届政府之所以举步维艰，保守派的不配合是重要因素。如今佩泽希齐扬政府也将面临这样的挑战。
在很大程度上讲，佩泽希齐扬的获胜也是选民对贾利利的规避。很多在7月5日支持佩泽希齐扬的伊朗人，其投票的核心动机是竭力避免让贾利利成为总统。贾利利在竞选活动中关于对互联网和女性着装的管控，以及对与美国关系的强硬立场等议题，的确令很多伊朗人感到恐惧，我身边的一些人就有不少是因此而去投票支持佩泽希齐扬的。
这样看来，佩泽希齐扬的实际支持率并没有如投票结果所显示的那样高，更何况7月5日的投票率还并没有达到50%。因此，佩泽希齐扬赢得总统选举固然可喜，但是接下来其执政面临的挑战也是显而易见，其支持者当然对此心知肚明。
尽管如此，佩泽希齐扬的胜选还是给伊朗提供了一个改革的机会。幸运的是，现在不管是保守派还是改革派，面临国家发展的长期困境，都表现得越来越务实，二者之间的界限也存在一些模糊地带。即将到来的佩泽希齐扬总统虽然任重道远，但也不是没有取得一些成功的可能。
（范鸿达，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