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腆纪年》记录的李自成政权
▌黄西蒙
生活在清朝中后期的史学家徐鼒（zī）酷爱文史，尤其喜欢研究明末历史，著有《小腆纪年》二十卷，大概六十万字，此书依据皇家秘藏的史料，比较完备地记录了南明的历史。由于它是编年体史书，读者更易进入文本，找到清晰的历史线索。
此书不仅是研读南明历史的重要史料，也记载了不少李自成与大顺政权的历史，不少细节都耐人寻味，值得细究。
比如，1634年冬季的荥阳大会，是明末农民军领袖的一次聚会，李自成、高迎祥、张献忠等人都参加了会议，李自成提出分兵出征的战略，得到了众人的支持。虽然一直有学者认为荥阳大会是民间虚构的故事，但《小腆纪年》给出了非常详细的史料，让荥阳大会的真实性变得很高：
八年正月，老回回、闯王、革里眼、左金王、曹操、改世王、射塌天、八大王、横天王、混十万、过天星、九条龙、顺天王十三家七十二营，大会于荥阳，议敌官军，未决。时自成犹为闯将，进曰：“匹夫可奋臂，况十万众乎？今吾兵且十倍官军，虽关宁铁骑至，无能为也。计惟分兵，随所向立效，利钝听之天。”众曰：“善。”
由此可见，当时在荥阳汇集的农民军领袖很多，只是多数人没留下姓名，只留下了江湖绰号。这里面的闯王，应该是高迎祥，而非李自成，当时李自成的绰号应该是闯将，后来高迎祥战死，李自成才用了闯王这个名号。其中过天星，应该是张天琳的绰号，还有八大王，即张献忠。
关于李自成攻打河南时的历史，《小腆纪年》有段记载颇为微妙：
十四年正月壬寅，自成围河南府……发藩邸巨室钱米以赈饥民。执福王并前兵部尚书吕维祺，维祺呼王曰：“名义甚重，毋自辱。”贼杀维祺。福王趺坐于地，贼逼之，闭目不语；已而大骂，因遇害。王体肥，重三百觔；贼葅而杂鹿肉食之，号“福禄酒”。王妃邹氏、世子由崧脱身走……自成乃以掾吏邵时昌为伪总理，生员张旋吉、梅鼎盛等次第授伪官，月给银八十两，取赈金之余付之，俾募兵守。
面对来势汹汹的农民军，福王朱常洵依旧一毛不拔，不肯拿出私藏的银子来激励士兵守城，连兵部尚书吕维祺都看不下去了。最终，洛阳城破，李自成先杀了吕维祺，又看到福王朱常洵肥胖，便下令将其烹杀，还跟鹿肉混在一起，做成所谓的“福禄宴”。紧接着，年轻的秀才梅鼎盛归顺李自成，与邵时昌、张旋吉等人一起守卫洛阳城。但他们的军事能力和经验很匮乏，不久之后，洛阳城被明军攻破，邵时昌等投降李自成的人都被杀了。
这段关于福王之死的记载，向来存在争议。“福禄宴”有可能只是民间的某种想象，但不论如何，福王的悲惨下场是确定的。相比福王、李自成等大人物，梅鼎盛、邵时昌、张旋吉等人，也只在这件事上得以留名，他们刚才历史舞台上登场就退场了，呈现出小人物在乱世中的卑微与不幸。
看到洛阳福王惨死的样子，在开封的周王朱恭枵（xiāo）决心誓死抵抗。《小腆纪年》有记载：“二月，移军攻开封。周王恭枵出帑金五万两犒士，与巡按御史高名衡、推官黄澍、知县王爕同设城守。贼穴城，守者投以火，贼焚死，尸与城平。七昼夜不能下，解围去。”果然，拿出真金白银来吸引士兵守城的周王，成功守护了开封城。不过，李自成大军势不可挡，明朝的王爷们终究是守不住的，连京城最后都被攻陷了。
李自成进军北京，从居庸关入昌平，又入京城。《小腆纪年》清晰地记载了这一过程：“由柳沟抵居庸关。柳沟天堑，百人可守，竟不设备……是日黎明，昌平陷，诸军皆降……未及半，忽秘封入，明帝览之色变，即起入。诸臣立候，移刻命俱退，始知为昌平失守也。”
李自成占据北京后，一面给手下封官加爵，一面惩处明朝旧官。特别是以牛金星为天佑阁大学士，更显“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象：“伪官最着如牛金星、宋企郊诸为贼亲任者，叛降最先，不更列书……癸丑（二十五日），闯贼拷掠明臣之犹在其官者……掠而纳银复被杀者，勋戚大臣武职为多。最著者，成国公朱纯臣。贼至，献齐化门，与陈演表劝进。”
又有记载，关于李自成的官吏设置：“自成自居西安建置官吏，至是益尽改官制。改内阁为天佑殿，废詹事府，改翰林院为弘文院、六部为六政府、文选司为文谕院、六科给事中为谏议、十三道御史为直指使、太仆寺为验马寺、尚宝司为尚玺寺，省太常、鸿胪属礼政府，通政司为知政使、主事为从事、中书为书写房、巡抚为节度使、布政司为统会、兵备为防御使，知府、州、县为尹、为牧、为令，正总兵为正总权、副总兵为副总制、五军府为五军部、守备为守旅、把总为守旗，太监不得过千人。改印曰符、曰券、曰契、曰章，凡四等。”
值得注意的是，《小腆纪年》还记载李自成在建立顺朝后，也很注重官吏的廉洁，一些腐败的地方官员甚至被处死。《小腆纪年》有言：“延安伪府尹贾我祺以赃秽死于市。”有个叫贾我祺的新任延安府尹，便是死于开国新政的贪墨狂徒。只是囿于史料有限，我们并不清楚贾我祺到底犯了什么事。古今很少有人用“我”字入名，贾我祺之名，倒是也非常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