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上飞厂往事︱顾俊君：“上飞三代”的龙华记忆
17:00
龙华街道周家湾居委干部顾俊君接受访谈。摄像：王柱、孙雨航、杨昌武(17:00)
上海飞机制造厂，又名国营第5703厂，始建于1950年9月1日，当时为军委民航局上海办事处在龙华机场抽调“两航起义”人员组建的一支90余人的飞机修理队。1951年，该修理队扩编为“军委民航局机械维修厂上海分厂”，同年改为“军委民航局第二修理厂”，担负飞机大翻修和一部分地面设备及飞机零部件的制造任务。1958年，工厂研制了解放后国内第一架水上飞机“飞龙1号”。1960年，工厂为国防科研尖端项目气象火箭制造弹体并试射成功。
1965年7月1日，修理厂改名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第5703厂”。1970年8月起，5703厂承担“运-10”（Y-10）飞机的制造任务，由中央直接指挥，中央各部委、军队及国家21个省、直辖市、自治区的262个具体单位集体创作、大力协同。
1973年10月，工厂下放给上海市，并改名为“国营第5703厂”；1979年3月起以“上海飞机制造厂”为第二厂名。工厂制造的第一架“运-10”飞机于1978年11月在陕西作静力破坏试验获得成功；第二架“运-10”飞机于1980年9月首飞成功，从而填补了中国航空工业的一项空白。1992年7月14日，“上海飞机制造厂”正式成为第一厂名。
新中国诞生，为中国航空工业的发展带来了新的机遇。而曾经位于黄浦江畔的上飞厂，无疑是上海航空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联合候车式文化工作室发布老“上飞人”及“上飞二代”的口述史访谈，还原龙华地区作为“远东第一空港”的旧日面貌，追溯一段烙刻着航空梦想的“上飞厂往事”。
顾俊君，1985年生于上海，现为龙华街道周家湾居委干部。外公顾瑞鹤曾参加“两航起义”，外公和母亲顾晓伟都曾在上飞厂工作。
三代龙华人
访问员：可以先介绍一下自己吗？
顾俊君：我叫顾俊君，是土生土长的龙华人。我生长在龙华，工作也在龙华，到现在为止没离开过龙华。现在在这里的社区工作。
访问员：您父母是做什么的？
顾俊君：我的父亲在我差不多7岁的时候去世了，他原来也在龙华镇工作。现在的父亲是我的继父，以前在环卫所干过，后来在龙华市容所工作，现在退休了。我妈妈是顶替我外公在5703厂工作的，就是你们说的上飞厂。
访问员：你妈妈接替你外公的工作，是做同一种工种吗？
顾俊君：不是，但也有一点搭界。我妈妈单位是造飞机跑道灯的，是属于5703厂的下属工厂，她最开始是车间里造灯的，后来转入销售科做销售工作。
访问员：有没有听外公说过5703厂的事情？
顾俊君：我出生的时候，我外公已经七十几岁了。我比较小的时候，他就过世了，所以没有什么机会交流。
我外公很早就在这里工作了。他还参加过“两航起义”，我以前根本不知道，外公过世了，我妈也不愿意多提。后来等我长大了，对这些感到好奇。我就问：我外公以前是干啥的？为什么我姨妈说她小时候还去过香港？我妈说，那个时候她和她的另一个姐姐都还没出生，我外公外婆还有三个子女，一家五口在香港。参加“两航起义”之后，又回到大陆来。我说原来这么波澜壮阔啊！“两航起义”以后，5703厂在百步桥旁边造了一个小村庄，我们叫建设新村，就是员工宿舍嘛。我妈妈、姨妈她们从小就是在这个地方生长的，我家的根就在这里。
访问员：你妈妈有没有和你说过厂里有意思的事情？
顾俊君：她可能说过一些不那么有意思的事情。据说很早的时候，我外公还拿美金的时候，厂里有美国人，他们半夜来敲门，你要是开门，他就把你发的工资全部抢走。
访问员：为什么是发美金？
顾俊君：据说银元值钱的时候发银元，后来国民政府时期金圆券不值钱，他们就发美金的。（按：解放前该单位系国民政府“两航”飞机公司设在龙华机场的机航总站，主要承担民航飞机维修任务。）据说那些美国人很坏，他们知道这个地方是你们住的，今天发工资，他们就会来敲门。我外婆抱着儿女躲在里面瑟瑟发抖，不敢开门，硬撑着等他们走掉。
访问员：这大概是什么时候？
顾俊君：那个时候我妈妈还没出生，我外婆应该三十四五岁。
访问员：你妈妈有没有把你一起带到厂里去上班的经历？
顾俊君：有。
访问员：厂里办公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顾俊君：我妈的厂属于他们这个集团，是造机场跑道灯泡的。有一个厂办托儿所。她那个时候是工人，上班中途可以溜过来喂个奶。后来他们厂搬到很远的郊区去了。稍微大一点我还去的，那个时候厂里会发冷饮、沙滤水什么的。
访问员：总的来说，厂里面的配套设施和福利还是很完善的。
顾俊君：对，那个时候厂里都有托儿所，洗澡、吃饭都是有的。
外公顾瑞鹤的两航起义人员证明书
外公顾瑞鹤的两航起义人员证明书
吃三两粮票的“下只脚”
访问员：在你小时候，居住的这个地方附近是什么样？
顾俊君：其实小时候看到的不是这么大一条河（黄浦江），我们家是在龙华江边上，龙华江没有那么宽，相对要窄一点。旁边有一条铁路。
访问员：龙华江是通向黄浦江的吗？
顾俊君：对，我妈跟我说这个是黄浦江的支流。
访问员：那是起到运输的作用还是其他用途？
顾俊君：我很小的时候还没有很多船，后来到我稍微长大一点了，我家对面就造了个码头，那里有一个砂石厂。（他们用的）不是很大的船，每天都是来运砂石什么的，挺繁忙的。
访问员：这一块地方对于当时上海来说，算偏僻吗？
顾俊君：我妈跟我说，在她小时候是属于很偏的，是乡下地方，城乡结合部。我们马路对面就是宛平南路，宛平南路好像是吃四两粮票的。我妈说，我们这边是“乡下人”，吃三两（粮票），是乡下粮票，待遇是有差别的。到我长大了就稍微好一点，但是也不算很繁华。
访问员：这样说起来宛平南路像是一条界限。
顾俊君：差不多，因为宛平南路离繁华的徐家汇近一点，我们这边则又是砂石厂，又是木材厂，还有一条铁路。这条铁路不是运人的，它是拉货的。拉货的铁路白天晚上都要走，晚上特别吵，火车一过来，整个房子都会抖，“哗啦哗啦”全是声音,因为这房子很老了。但是后来，你听不到这声音还睡不着，已经习惯了。
访问员：当时江边有没有什么地标型的建筑？或者是那种象征性的地标？你一看到就知道离江不远了，快要到家了。
顾俊君：铁路，看到铁路就知道离河不远了。
百步桥边的5703厂员工宿舍
访问员：你出生的时候就住在5703厂的员工宿舍里吗？
顾俊君：没有，我出生的时候住在5703厂再过去一点，这个地方，我们上海人叫陆家埝。我爸是本地人了，那边有自己造的矮平房，是私房，我们那边大家都攀亲带故的，开始是住在那里的。后来过了几年，我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其他子女都也成家了，那我妈就决定搬回百步桥，方便照顾父母。我那个时候虽然住在陆家埝，但因为离外公外婆家很近，我妈经常要带我到百步桥看望他们，两家也就相隔10分钟的路程。
访问员：你说的陆家埝是什么地方？它大概位置在什么地方，当初是一个怎么样子的形态？
顾俊君：我对陆家埝没什么印象，因为年纪太小了。外公外婆家就住在百步桥边上，百步桥走到底就是5703厂，是一个很大的厂。百步桥很短，是很小的一座桥，我们家就住在百步桥这头，右手边是一个木材厂，也很大。厂里面还有小火车，可以运木材的。（我们家）对面，一半是码头，旁边就是一个砂石厂，都是砂石、水泥什么的。我们家附近主要是这三个厂。
访问员：你还记得刚搬到5703厂员工宿舍的时候是几几年？这个宿舍是什么样的？
顾俊君：我大概4岁，有点记不清了。我们那房子很老的，二层楼的建筑，一整排。不像现在的小区有安全大铁门的，以前没有专门的保安，我们也从来没有操心过治安问题，家家户户门开出来，就是外面。外面自己搭个水斗，厨房间都是公用的。（我们的家在楼上，）一个楼梯上去，有一道木门。晚上要关门，不然会冷死的。这个楼梯是石板楼梯，很破的，石板都掉得差不多了，能看到里面得钢筋，走上去“嘎吱嘎吱”响。（楼上）一共有五间，我们家是顶头两间，一间大一点，一间小一点，厨房间都是公用的，没有卫生间。
访问员：你们几口人住在那一大一小的房间里呀？都是怎么分配睡觉的呢？
顾俊君：我外公外婆还在的时候，肯定是他们住大间。你说大一点吧，其实也就是十二三个平米。旁边的小间有六个平方，我妈带我睡。我们家还有个阁楼，我爸睡阁楼。后来，我外公、外婆过世了以后，我爸妈睡大间，我一个人睡小间。
访问员：当时的一些生活细节还记得起来吗？比如说，卧室是不是只用来睡觉的，洗澡、吃饭都是怎么进行的？那个时候没有冰箱，东西都是怎么存放的？
顾俊君：冰箱是没有的，小时候不会买这么多吃的的，量差不多都是算好了，到晚上就吃完了。我们走廊外面家家户户都是可以做饭的。我妈小时候是生煤球的，她很能干，煤球都是她生的。后来我们是用液化钢瓶，稍微比以前好一点。每家在走廊里都有一个橱柜，碗碟都在里面，柜子上意思意思挂个锁锁一下，没有冰箱。洗澡拿个盆儿，自己烧点水洗，还要注意水不能漏出来，因为我们这个房子是木板建筑，会滴下去。没有厕所，家家户户倒马桶。我们村有一个公共厕所，要走到很远的地方去，又很黑。晚上我是不敢去的，一般还是在家里（解决），然后我妈每天早上去倒马桶、倒痰盂罐。就是这样的一个居住环境，现在想起来是有点惨，但小时候也没什么感觉。
访问员：那时候通水通电吗？
顾俊君：有的。
访问员：家里平时买菜、买日用品之类的去哪里？附近有菜场吗？或者有没有那种类似卖场的地方？
顾俊君：菜场有的，但是我小时候不关心买菜问题的，我妈每天会买菜。那个时候，单位里都有食堂的，也可以买两个菜回来。居住环境是差了点，但是吃吃喝喝的还是没有那么差的，鱼虾什么也是有的。
访问员：平时都是你妈妈烧饭吗？一般会吃些什么菜？
顾俊君：小时候我爱吃什么，我妈就烧什么。我爱吃鱼虾什么的，我妈尽量都会满足我的。她一般早上一大早起来就会去买菜，买好菜再上班。
1980年代末，顾俊君（中）和外公外婆摄于5703厂员工宿舍
访问员：当时你在什么地方上学？你的同学是不是也住在附近？
顾俊君：我最小的时候是在我妈厂里的托儿所，可以放大概三四个孩子。早上，我妈抱着我搭公交车，到了以后就放到厂办托儿所。她那个时候在车间里做工人，休息时间是可以溜到厂办托儿所喂奶的。托儿所里有两个阿姨，轮流管我们的吃喝拉撒。后来上幼儿园也是在我们龙华的幼儿园，现在已经拆掉了。小学也拆掉了，以前叫龙中心小学，就是现在盛大花园这个位置。我们那个时候不要说整个班了，整个年级的人都认识，大家基本上都是住一起或者住附近的。那个时候，没有家长接是不能早走的，要有晚自习的。小时候脖子上挂个钥匙，一回家，包一扔，就奔出去玩了。我们小时候没什么功课，大家都不用约的，一会儿功夫全下来了，然后就去玩了，隔壁木材厂、对面砂石厂，都是我们的好天地。
访问员：当时的生活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
顾俊君：对，特别和谐。你家包了饺子，我家做了馄饨、做了粽子，都会派个小孩子去一家一家地送。有时候我说今天不回来吃饭了，谁家烧了什么，我就在他们家蹭吃了，当时都是这样的。
访问员：当时5703厂所有的职工全部都是安排在这个地方吗？
顾俊君：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当时我们住在这个地方的环境是很和谐的。走出去什么阿姨、阿婆我们都能叫得出名字，随便哪家都能蹭饭。我都不怕羞的，随便哪家进去，只要嘴甜一点，蹭点吃的喝的都没问题。在这个小区里，父母不怕（孩子）走丢的，也不怕玩耍会出事。你要问我具体他们（这些大人）在厂里是干嘛我也不知道，但大家的小伙伴都认识，可能他的父母跟我妈小时候其实也是一个小学、一个初中的。
访问员：你大概在那里住了多久？
顾俊君：差不多住到十一二岁吧。
工厂里的好天地
访问员：当时家周边的环境是怎样的？
顾俊君：砂石厂灰蛮大的，声音也蛮响，还有火车的声音。但从小成长在这个环境，习惯了也没感觉很吵。木材厂休息的时候，我们就会溜进去玩，对面砂石厂我们也会溜进去玩，他们也不管，附近小孩子都会跑过来玩的。
访问员：在这样的场景下，你们一般会玩些什么？
顾俊君：都是玩一些很危险的游戏。砂石厂里有那种一米来宽的像皮带一样的（传送带），把砂石运到很高的地方。我们小时候胆子很大，就顺着（传送带）一路走上去，也不怕摔下来。我小时候不爱跟女孩玩跳橡皮筋什么的，就爱跟男孩子玩这种危险项目。去隔壁木材厂，我们自己找根圆的（木材），（再）找块方的（木材），（叠在一起）做跷跷板。我们还爬进厂里的小火车，在木材厂里到处玩。都拿他们的现有资源玩，他们也不会赶小孩子走，不运行的时候都让我们来玩的。我们玩得一身灰，就回去了。
访问员：在你那个岁数，5703厂的运作情况，你了解吗？
顾俊君：不是很了解，因为5703厂对小时候的我来讲，就是一个玩乐的天地。但它具体生产什么，我不是很关心。
访问员：你看到的当时厂里的职员，都是怎么上下班的？一般是骑自行车？走过去还是有坐船的？
顾俊君：坐船没有，就走过去、骑车，骑着大的那种28杠。
访问员：你说员工宿舍是在百步桥的一头，百步桥等于说是联通上飞厂和居民唯一的通道。百步桥长什么样子，你们平时会上去走走吗？
顾俊君：天天走，因为我们经常要溜进飞机制造厂玩。为什么叫百步桥？就是因为走差不多100多步就到了。我站在村口就能看到5703厂的大门，很近的。飞机制造厂很大，到我们这个年龄段的时候，它里面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制造了，也没有了那种兵工厂的神秘。门口有一个大爷看门，我们想进的话就打个招呼，学自行车什么的就会一直溜进去玩的。里面有大厂房、跑道，还有小河湖心亭什么的。我们自己做钓线，钓湖里的小龙虾。厂里种了很多绿化，进去逛逛兜兜玩玩，就像逛公园一样。那个时候大家没什么游乐项目，5点都吃完晚饭了，能去哪？特别是夏天，这边玩一下，那边玩一下，差不多时间到了，就回家睡觉了。
百步桥旧貌
访问员：小时候会经常到江里去玩吗？
顾俊君：那个时候已经造了码头了，就不让我们下河了。打水漂，或者把鞋脱了把脚放进水李踩一踩、玩一玩什么的都有。我们基本上（都）在铁路（上玩）。铁路有一段是过河的，我们小时候胆子很大，就在铁路上走。真的有火车来，就跳下来，等火车过了，再上（铁轨）去玩。（顺着铁轨）过了河，去抓点小鱼小虾什么的，就这样玩。
访问员：我听说有人会从百步桥上跳下去游泳，大家平时的休闲娱乐会围绕这座桥展开吗？
顾俊君：我是“85后”，那个地方已经造了码头，就不能跳下去游泳了。我舅舅他们小时候是直接跳下去游泳的，那个时候水很清。我妈他们小时候在旁边玩，嘴巴干了，直接就撩水起来喝。
访问员：你小时候还挺皮的，爸爸妈妈有没有规定你哪些地方不能去？
顾俊君：没有，我妈就是跟我说：船上不能去，当心被别人卖掉。其他地方都能去，他们不管的。
访问员：会到黄浦江边上玩吗？
顾俊君：这条江对我们来讲就太远了，大人不会放你去这么远的地方的，我们就只能在龙华江边上玩。
访问员：我们看到一些资料里面说，当时有人会在船上卖西瓜卖什么的，是怎么样的一个场景？
顾俊君：那种船其实不大，因为龙华江不算特别宽，大船是开不进来的。（有时候会有）一船的西瓜，我妈会去买的。我们买西瓜买得多，因为那个时候的夏天不像现在，有这么多水果。西瓜是最好的，消暑解渴又便宜，水份又多，一买买10个、20个，用蛇皮袋装回来，全部放在床底下。每天开大半个，一家子（用勺子）挖着吃。
制造新的回忆
访问员：除了刚刚说到的龙华江和那些工厂外，5703厂宿舍离龙华寺近吗？
顾俊君：近，从铁路走过来不算远。
访问员：当时龙华寺给人什么样的感觉？
顾俊君：香火一直很旺的，我妈说住在哪里就要拜哪里的菩萨，所以我们从小到大都是拜龙华寺的菩萨的。
访问员：小时候有没有经历过龙华庙会？
顾俊君：有，我小时候一年中最期待的就是庙会。庙会这天是不吃晚饭的，我妈说好这天去庙会，叫我乖一点。庙会前几天我都很乖，我妈叫我干啥就干啥。我们通常都是沿着铁路走过来的，不是从宛平南路绕过来。庙会这天，一整条马路都很热闹，什么上海皮鞋厂、卖无锡小馄饨的、炸鹌鹑的、炸麻雀的、茶叶蛋、汤团、排骨年糕什么的都有，特别有劲，特别有意思。反正那个时候已经想好要来庙会了，就是准备上来吃吃喝喝、买衣服、买鞋子。我小时候正是放《新白娘子传奇》的时候，有卖磁带的，其实都是盗版磁带，但我们很起劲，恨不得就买点回去。庙会很热闹，但是也很脏很脏，大家吃完东西就扔地上。我爸那个时候是环卫所的，每天都要到深更半夜才回来。庙会散场了，他们要收拾残局，地上的垃圾不得了。
访问员：庙会是从你记事起就有，还是是后来才开始的？
顾俊君：我很小就有印象。
1980年代末，顾俊君和母亲在龙华公园（现为龙华烈士陵园）
访问员：除了庙会，你们平时还会到龙华这一块吗？
顾俊君：有时候过来买东西，会过来玩的。
访问员：还有什么消遣娱乐的活动吗？比如看电影？
顾俊君：好像蛮少的。我们那个时候看电影特别贵，而且都要到市中心的地方，我小时候基本上没怎么看过电影。
访问员：如果你们要从龙华到市区，都是坐公共交通还是骑自行车？
顾俊君：坐公交车。小时候家庭条件一般，其实也不会去很多地方，不太会去南京路什么的，后来徐家汇兴起以后，可能去徐家汇相对多一点。
访问员：之后你还搬过家吗？
顾俊君：搬过，我搬过好几次家，也都没有离开过龙华。
访问员：搬家是遇到了什么契机吗？是当初单位分配房子，还是说你想更换这样的环境呢？
顾俊君：百步桥的房子是我外公外婆的，后来他们过世了，我们一家三口住在那里。再后来，我爸也过世了。我妈再婚的时候，我们一家也还是住在这个地方。后来，我继父的单位有福利分房，我们就搬出去了。再后来可以出点钱，换到新的地方去，我们就搬到了现在住的地方了。
访问员：你的父辈和祖辈都从事和航天相关的工作，你在学校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长大要做什么呀？
顾俊君：我小时候想做居委干部。
访问员：你现在做的这份工作，和小时候的生活经历有关联吗？
顾俊君：我记得那个时候住在百步桥，看到我们的居委书记，我就跟我妈说：我长大了就要干这个活。
访问员：为什么？
顾俊君：小时候也不知道为啥，就跟人家小朋友小时候觉得长大要去卖票一样，反正觉得干这个很有意思。长大了，我把梦想慢慢忘记了，按部就班进了公司。后来其实也是个契机，本地社区正好招人，我妈说：你小时候不是说想干居委会吗？我就去了。
访问员：结婚之后，你有搬出来住吗？
顾俊君：我现在住在龙柏，挺远的，但因为上海交通很便利的，就还好。中午吃饭，我还是回我妈家吃。我也会在我妈这住，虽然我出嫁了，但我房间还在，房间里还是有我生活的痕迹的。
访问员：你在龙华地区住了有30多年了，大概是什么时候感知到这里的变化？
顾俊君：那个时候我已经从百步桥搬出来挺多年了，有一次，我就突发奇想，又往原来百步桥的那个方向走。但是走到那里我就不认识了，连方向都没有了。变化太大了！那一块地方等于是全部推平重来，我感觉很陌生。过去我站在桥的这边，那边是5703厂的大门口，旁边是木材厂，对面是砂石厂，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访问员：这么多年，有没有让你觉得特别感慨或者留恋的事情？
顾俊君：小时候去的这些地方，去的这些厂，这点熟悉的小伙伴，和这些可能是胜过亲人的好邻居。小时候这些邻居就真的像你的亲人一样，你家里有点什么事，你可以把孩子托给他们，完全可以放心。然后你们家有什么事，大家都会搭把手的，是真的很亲的。
2018年，顾俊君在徐汇滨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