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一辈子送外卖吧！”这些小哥一边送外卖一边读大专：最难的科目是英语
转自：李欣欣
今年是饿了么平台外卖骑手陆书霞喜获大丰收的一年，这个夏天，她不仅和小伙伴共同斩获了一项大学生创新大赛的金奖，还拿到了浙江开放大学的大专学历证书，目前正在申请本科的就读机会。
两年前，陆书霞从来没想过，已经30多岁的自己，肩负着工作和家庭的重担，竟然还能在学业上获得深造机会，这一幸运来源于西湖区针对新就业群体开展的“小哥学院”活动。
2021年末，杭州西湖区和浙江开放大学联合打造了“小哥学院”，不仅设置了可以通过手机观看的学习课程，更对入学小哥给予学费减免的优惠。目前西溪街道在浙江开放大学就读的小哥数量为105名，第一批入学的小哥们也陆续收到了毕业证书。提供给外卖小哥、快递小哥等新就业群体的入学资助项目，让普通劳动者能通过政府提供的入学机会，实现学历学位的提升、个人发展路径的拓宽，这无疑是全民终身学习机制的一种有益探索与尝试。其他部分城市也在陆续开设类似的教学服务或培训课程：无锡于去年开设针对快递员群体的“求学圆梦”邮政专班；去年济南历下区打造了山东首家新就业群体“成长学院”；潍坊寿光市也于今年7月成立“小哥学院”，培训课程包括学历提升、就业技能、直播电商等23项。对小哥们来说，整日奔波在烈日和风雨中，为何还愿意在辛苦工作之余继续读书深造？新就业群体通过努力获得的学历学位证书“含金量”如何？他们能否坚持完成学业？
“学历不够”成绊脚石
“小哥学院”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实体学院”，而是一个虚拟的概念——小哥们入学后，将根据自己所选择的志愿，被分到行政管理、工商企业管理、计算机网络技术等不同专业。也就是说，“小哥学院”实际上指的是：为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提供教育和培训的平台。“把大家分到不同的专业，能够帮助他们更好地融入社会，加上每个人的职业发展需求各不相同，都在一个班学习不一定是最合适的。”西溪街道欧美中心楼宇党委副书记章云说。根据招生计划，西湖区和浙江开放大学共同开办的“小哥学院”，3年将投入100万元，资助100名快递小哥、外卖小哥、网约车司机等新就业群体免费上大专或本科，主要做法是“根据学员上一年度所选课程获得的学分数，给予报销学费”。尽管招生宣传单上写着计划“资助100名新就业群体”，但实际上，只要符合条件的小哥，西湖区都会支持大家“应上尽上”。陆书霞正是“小哥学院”的第一批学员之一。她今年34岁，2019年11月加入饿了么平台，成为一名外卖骑手。“当时去公司面试骑手时，对方问我能不能吃苦，我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只要不跟我谈学历，我有信心能胜任这份工作。”陆书霞回忆。小时候因为家中一些变故，陆书霞读完职高就进入社会打工，汽修厂、服装店、贴海报……形形色色的工作她都尝试过。尽管是女生，但对她来说，风里雨里送外卖，这种程度的辛苦实在不算什么。起早贪黑地工作，换来了生活有所保障，陆书霞觉得很欣慰。现在她虽然转到行政岗位，但偶尔还会接单送外卖，多赚一点钱。不过，职场上的危机感一直伴随着她——随着公司业务的不断扩大，新进的员工多是大学毕业生，她发现“学历”成了绕不开的一道关卡。陆书霞心里明白，想在职场上有所晋升，学历肯定是自己的短板，“如果我有机会读大专，甚至能继续读本科就好了，那以后公司有升职机会，或许也能轮到我”。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今年34岁了，是公司员工里最‘老’的，我也怕哪天万一被‘优化’掉怎么办。”两年前，当西溪街道商圈党委带着浙江开放大学的老师，到陆书霞所在的公司宣讲“小哥学院”时，陆书霞毫不犹豫地报了名，并选了行政管理专业。“公司老板也鼓励我们去读书，加上还有学费减免的补助政策，那我肯定要去上。”
除了外卖小哥，快递小哥也是“小哥学院”资助的新就业群体之一。肖晨今年28岁，从2020年起成为顺丰的一名快递小哥。自从结婚生子后，肖晨的生活逐渐稳定下来，但职场压力仍然在他心头。作为顺丰老员工，他很希望有机会能升为主管。然而，眼看着公司新招的快递员个个都是大专以上学历的毕业生，自己却只有高中文凭，他说：“哪怕公司信任我，破格提拔我当主管，但自己在管理方面的知识不充分，也很难做得长久。”当肖晨得知“小哥学院”招生这一消息时，刚开始他还有些顾虑，毕竟自己每天的工作都非常忙碌，担心完不成学业。“后来浙江开放大学有老师主动来公司跟我们沟通，解释了具体的上学形式，我才知道原来上课模式很灵活，大部分课程都是线上，即使来不及看直播，还有回放。另外，考试前老师也会帮我们复习、划重点。”目前肖晨已经入学一年多了，读的是工商企业管理专业。肖晨在入学一年多的时间里，还动员了约10名顺丰小哥报名入学。“每个人顾虑的点不一样，只要帮助他们‘打通’难点，他们也很愿意多一次深造机会。”肖晨举例说，有人担心上课的时间安排不出来，就需要把上课形式、考试规则等跟他们介绍清楚；有人担心办各种手续可能需要“跑上跑下”，就需要把报名流程等讲解清晰，打消他们的顾虑。
政策的扶持加上灵活的学习方式，“小哥学院”在职业上的助力已经显现出来。去年4月，作为西湖区“小哥学院”首批32名学员之一，在浙江开放大学学习刚满一年，盒马小哥吴超就从代主管正式晋升为主管。
对小哥们学习“不放水”
为了让更多新就业群体了解“小哥学院”，西湖区不遗余力地在各个商务楼、社区组织宣讲活动。据介绍，从“小哥学院”成立至今，在西湖区至少举行过20场宣讲会，像一些规模较大的快递站点，一般上半年、下半年会分别举办宣讲会。不仅如此，西湖区还制作了A4纸大小的彩色宣传页，尽可能地发放到更多小哥手中，让小哥们对招生信息一目了然。当小哥们入学后，尽管“小哥学院”在学费减免、上课模式等方面为他们提供了不少支持，但他们要坚持完成学业，仍不是一件易事。浙江开放大学并没有给就读的小哥们任何特殊待遇，当他们选好专业、被分到不同班级后，学校对他们的管理、考核丝毫不会“放水”：作业必须按时交；挂科了就必须得补考；要想拿到毕业证书，不仅每门科目要“过关”，还要修满规定的学分——本科至少71个学分，专科至少76个学分。这种“一视同仁”的管理方式，确保了“小哥”们拿到毕业证书时，实实在在学到了课堂中的“真金白银”。有个别学员报名入读之后，没能坚持下去。“这些学业处于停滞状态的学生，可能是遇到了一些特殊状况，如换工作、换城市，或者老家有事要回去处理等。”章云说，因为学籍是8年内有效，因此街道和学校都在想办法鼓励他们，坚持完成学分。不过，更多就读的“小哥”渴望能够完成学业，超过90%的学生坚持了下来。对陆书霞和肖晨来说，因为有多年工作经验，专业课的学习不算难，最让两个人头疼的科目是英语。“每次期末考试，我都是班级第一名，其他科目都学得很好，但就英语一般。”陆书霞说，为了帮自己提高英语成绩，学校专门安排了一位教英语的老师和陆书霞“结对子”，有针对性地帮她复习英语知识点，并推荐她多听英文歌曲、看英文电影。肖晨觉得，所有科目里最难的是英语，“以前上学的时候本来就没好好学，基础弱”。为了提升自己的英语成绩，肖晨对待作业分外用心，还时常追着老师提问。
但收获总是比困难多，就在上个月，陆书霞、肖晨和其他几名学员代表“小哥学院”，在浙江省国际大学生创新大赛（2024）决赛中，凭借着《“奔跑吧，小哥！”——源于“小哥学院”的一站式小哥驿站服务连锁模式首创者》项目，获得了金奖，这次获奖给了他们很大的激励与鼓舞。
“小哥学院”不断延伸
以快递小哥、外卖小哥等为代表的新就业群体早已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角色，但职业发展的瓶颈、年龄渐长带来的体力负担，都是小哥们绕不过的问题，有机会提升学历、转换人生赛道成为不少小哥的心愿。肖晨感叹：“总不能一辈子都当快递员吧！”在西湖区，有约11万家新经济组织，3000余家新社会组织，近万名新就业群体。该区自从开办“小哥学院”后，又将这一针对新就业群体的扶持政策不断延伸和完善。首先，西湖区专门成立了小哥学院党支部、举办“小哥小候鸟”暑期公益夏令营，尽可能为小哥们提供思想、生活各方面的支持。其次，今年上半年，西湖区在“小哥学院”的基础上，又设立了针对“两企三新”（混合所有制企业、非公有制企业、新经济组织、新社会组织、新就业群体）人群专属的夜校——“三新”学堂。陆书霞也积极加入“三新”学堂，学习美妆课和WPS办公软件应用课，她还作为学员代表在开班现场上台发言。“三新”学堂又是一次终身教育机制的探索——全年开设两期培训班，公益性收费，全勤到课的学员可退还全部学费。首期开设短视频拍剪、抖音开店、美妆等9个班，目前共有学员260余名。此外，今年7月，西湖区委社会工作部、西溪街道和浙江开放大学又共建了“大视听人才学院”，针对直播电商相关从业人员开启培训课，首批有40多名学员报名参加。如今各地都在研究如何完善终身教育服务体系的建设，但大家愿不愿意参与、是否有实质性效果？这与终身教育服务机制是否多元、成熟、有针对性密切相关。以肖晨为例，他学的是工商企业管理专业，经过一年多的学习，肖晨觉得，课堂上的理论知识能直接运用到自己的工作中，例如企业文化、服务精神等，因此越学越有劲头。肖晨明显感觉到，上了“小哥学院”后，自己在工作中更能换位思考，从客户、公司等角度出发思考问题。他非常自豪地介绍，自己去年每门考试平均成绩在90分以上，还向学校申请了奖学金。西湖区也不断根据小哥们的实际需求优化专业设置，去年在调研后，“小哥学院”又增加了“电子商务”这一专业。记者了解到，目前为外卖小哥、快递小哥等新就业群体创造就学机会的案例还很有限。对各地来说，能否充分调动当地的学习资源，为新就业群体打造一个“网上大超市”，提供多元丰富的全民终身学习服务，让小哥们不用有太多顾虑，就能方便地学习、深造，这需要各地管理部门主动多想一点、多做一点。
今年39岁的黄晓琴也是一名外卖骑手，2023年她曾获得“首届浙江省最美外卖骑手”称号。黄晓琴也热切盼望着能尽快入读“小哥学院”，她说自己想学工商企业管理专业：“我特别希望让两个孩子看到，妈妈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学习，既然妈妈都这么努力，孩子们肯定也会加油。”在西湖区委社会工作部和西溪街道帮助下，黄晓琴即将入学“小哥学院”，开启高等教育阶段的学习，她正憧憬着重返课堂的那一天。